4月7日晚上,颜璐与母亲尽力压低哭声,参加过“石油大会战”的奶奶就住隔壁,老人身体不好承受不起刺激。
4月8日早晨8点多,颜璐和母亲来到了大庆油田大楼前。到了之后才发现,颜璐许多中学同学和他们的家人,都一块来了。
虽然油矿工作艰辛劳累,大庆油田新职工4万余元的平均年薪也并不算很高,但家长和孩子们看中的是稳定的生活和待遇。
“必须考上”
招工考试辅导班里,有多次没通过考试的年轻人,也有头发花白的年长者,他们为了成为油田的一员而学习
5月6日,如4年来每个平凡的日子,24岁的高哲在辅导班上课。老师正在讲阅读理解,文章是池莉的《收藏幸福》。黑板上方还贴着前年留下的励志标语:“试想2013年油田不再招工,因此2012年我们必须考上!”
大专毕业的高哲参加的是针对非应届毕业生的招工考前辅导班。从2008年油田实行招工考试起,各种考前辅导班便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大庆市的各个街区。辅导老师郑连友告诉新京报记者,类似的辅导班在大庆有数百家。
从“大兜底”到2008年的招工考试改革,一位大庆油田管理者认为深层次原因是中石油的利润下滑和用人成本的上涨。根据中石油的年报,中石油的员工成本从2004年起一路走高,而利润则从2006年中出现下滑。
另一名大庆油田管理人员介绍,大庆油田一直喜欢招本科生,2008年起的招工考试针对的是非本科生,本意是为了提高员工基本素质,但推行起来阻力重重。由于家长不断地抗议,招工考试试题始终局限在语文、数学两科,考试内容也仅为高中例题难度。
辅导班的师生们对此心知肚明,辅导中偶尔遇到稍难的内容,老师便会安慰大家:“这个超纲了,不考。”
辅导班上认真听课的人不多,高哲正在和辅导班上新交的女友说悄悄话。他几乎每上一次辅导班就交往一个新女友。“每年女友招工一考上,转身就跟我分手。”高哲说。由于屡考屡败,这已经是高哲上的第四次辅导班了,6个月的学习结束后,他将参加今年7月的招工考试。
据熟悉大庆油田人力资源的内部人士介绍,目前公司职工子女中待业人数约为2万人。通过招工考试成为油田职工,是他们中大多数人的目标。
头发花白的林水江(化名)已经是第3年参加大庆油田的招工考试辅导班了。在满是年轻人的班上,穿着破旧工装的他显得格外突兀。他几乎是班上听讲最认真的学生了,有那么几次他还犹豫着举起了手准备提问,但最后还是放下了。
作为“会战工人”的儿子,年轻时林水江本可以成为油田职工,但他选择进了印刷厂,“我喜欢看着一份份报纸被印出来。”
改变林水江生活的是儿子的不满,开出租车的儿子从工作起就埋怨林水江令自己丢掉了油田子弟的身份。乘客大多是油田公司职工,早8点上班,晚5点下班。这让每天早上5点便出门拉活,时刻担心份子钱的林水江的儿子格外羡慕。
油田子弟的身份一代代继承。林水江的儿子觉得,如果不是父亲年轻时的“任性”中断了继承,自己本也该是乘客中的一员。
已近半百的林水江必须自己先回到油田,才能令儿子拥有油田子弟的身份。3年来,林水江的生活便是在日复一日学习语文、数学中度过的。“我成了老待业青年。”林水江说。
课间,高哲站在黑板前,像演讲一样高声说:“油田有什么好,早该被淘汰了!我们没有生活,我们是父母的木偶,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赞一个!”讲台下几个同学一起喊。
林水江没有抬头,他还在看卷子:二次元、椭圆、函数,一个个数学公式对他来说如此陌生。他长久地坐在书桌前盯着试卷,叹气道:“同学,能借你的给我抄一下吗?”
第一年参加考试,林水江被拦在了考场大门口,“他们都以为我是学生家长”。那一次,他语文得了70多分,数学交了白卷。
5月6日辅导班下课后,林水江赶回家给儿子做饭,高哲和几个同学则相约到附近的“风暴”慢摇吧喝酒。过去的几年里,大多数夜晚他们都如此消磨。喝多后,几个待业青年瘫坐在路旁,望着远处发呆。
待业青年
油田职工说,“大庆只有两种工作:市政和油田,其他都是待业。”
“大庆只有两种工作:市政和油田,其他都是待业。”2000年买断工龄的油田职工李卫红说。
4月的这场反对中,有一群年轻人始终远远地站在人群后面,像是一群看客。他们就是李卫红口中的待业青年。与应届生不同,他们一方面是希望油田再一次“大兜底”招工;另一方面则是“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但被父母逼着来闹一闹”。
高哲的反对表达十分“敷衍”。他只在头一天去了次广场,还远远地站在人群后面,用微信和女友聊天。“只是为了给父母看。”高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