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谣没死,他还在
老炮儿-万晓利
(资料图)
“我建议大家不要抱希望去懂我,就像我也不抱希望被别人懂。”
本文转自拾文化,作者柳嘟嘟
在综艺里想看到万晓利可不容易,哪怕是专业对口的。
爱奇艺新上的音综《我们民谣2022》不知道是什么本事,真把人给薅来了。
万总也算是顶级社恐类人群了,一面对镜头采访,不安的小手就不知道往哪放。
但你若跟他谈音乐,就不一样了。
节目上初次亮相,万总带来了一首老歌《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这是万总在很糟的时候写的首歌,字字句句都对应着他过往的生活,但凡换个人唱,都不会有这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效果。
节目组不禁问:您觉得这首歌00后会喜欢吗?
万总颇为自信:「应该会喜欢,只要他们认真去听,即便现在听不懂,以后也会懂的。」
这回答不是没根据,呼兰听过很多次万晓利的演唱会,他经常发现有中年男人在听完这首歌后,搂着电线杆泣不成声。
由此可见,听懂万晓利,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01
在「民谣老炮」这个title之前,万晓利最拉风的身份就是酒厂厂长的儿子。
酒厂坐落在河北邯郸附近的一个叫磁县的地方,这里是万晓利的衣胞之地。
为了能够子承父业,大专时,他还特地选个酿酒的专业念了念。
19岁那年,他轻松在酒厂谋了份差事,还在父母的安排下结了婚,妻子的小名叫「霞」,不久后女儿万畅出生。
在对谁都好交代了之后,万晓利觉得,唯独对自个儿没法交代了。
90年初时,校园民谣火遍大江南北,万晓利的燥热也跟着抓心挠肝,他自觉有着歌唱的天赋,浪费了会很可惜的那种。
每天下班回来,他既不应酬,也不太跟家里人亲热,一门子搞创作。
大手一挥,还花了近半年工资买了个乐器,为这事父母没少跟他掰掰,家里唯一支持他的,就是他媳妇儿。
后来,万晓利还专门写了首《霞》,开口就宠媳妇:我深爱着的你...
从1995年开始,万晓利每年都会去一趟北京,兜里揣着自己创作的20多首歌,目的只有一个,出张专辑。
兜售了好几圈,只有汉唐文化的郭涌给了他反馈:「作品挺好,但现在不会有什么机会。」
1997年,郭涌跟人合伙开了家酒吧叫「不插电」,恰逢万晓利又来北京兜售新作,他问万晓利要不要干脆在他那儿唱歌,每晚50块钱。
万晓利觉着行。
演出第一晚,他就卖命地连唱几十首,嗓子给唱劈了,之后就越来越哑,再也没能缓回来,后来他凭着这独特的唱腔被观众评为「颠覆民谣的歌手」。
刚开始,万晓利不好意思唱自己写的歌,后来发现根本没人在意他,于是就开始大胆地夹带私货。
看到VCD里有个国外歌手弹着吉他架着口琴,他也跟着学,有人说他像鲍勃·迪伦,但他不知道鲍勃·迪伦是谁。
新疆歌手马条就是在这里粉上万晓利的,他说这人「简直是个奇葩」,从那之后,他就黏着万晓利,天天跟他杠酒,还要跟他做朋友。
万晓利觉得,有这么个人也不赖,此时,他的「首席脑残粉」宋冬野还在上小学。
2001年,野孩子在三里屯南街开了间「河」酒吧,酒吧很小,三桌就算满客,演出台子也只约摸2×1.5米,但就这么一地方,成为了文青们的乌托邦。
唱歌的、拍电影的、写诗的、搞摇滚的...甚至连罗永浩也是这里的常客,只是没人搭理他--他又不会玩乐器。
万晓利也会来这里跑跑堂,每周三,他跟小河两个人骑一个半小时的摩托来这里演出。
北京的冬天特冷,他俩穿着大棉袄,裹上大围巾,挤在一起冻得直哼哼,但一上场就不同了,大家都玩儿即兴的,台上火花四溅,痛快得不行。
有时候整嗨了,这帮人就会约着喝酒,劣质的那种,万晓利能扛一斤半,中等水平,喝大了就倒地睡一觉,第二天再为生计而操心。
那是段拿青春当钱挥霍的日子,爽是真爽,痛苦也是真痛苦。
想到来北京混了这么多年,一张专辑也没发,就觉得自个儿特别废,心里一拔凉,再多的酒喝下去,身体也暖不起来。
2003年开春,全国遭遇非典,河酒吧没了生意,流浪的歌手们没了去处。
后来,非典走了,别家的生意也好起来了,河酒吧却倒闭了,他们甚至没能撑过那年夏天。
02
万晓利是寻着了出路的。
2002年,摩登天空成立了Badhead厂牌,签了不少地下音乐人,其中就有万晓利。
Badhead为他发行了一张《走过来 走过去》,专辑是在河酒吧录制的,他唱下岗工人,唱自己的公交车岁月,唱妈妈,也唱狐狸。
每首歌都紧贴着自己的生活,特接地气,他把这张专辑称为自己的「酒吧阶段」。
公司说,全部的酬劳只有5000块钱,万晓利犹豫了半分钟,应了。
多年的梦想终于成了一盘磁带,他飞奔回家缩在被窝里,戴着耳机听了一遍又一遍,一身冷汗:人生头一回录音,磁带出来的音效跟他想象中的差别也太大了!
趁着手头有点钱,他买了台电脑开始自己研究编曲和录音,软件没有中文版,他又不会英语,只能死记着单词的形状,一个个试用法。
朋友来串门,他逢人就夸电脑的神奇:可以一遍一遍来,直到录得满意为止。
2006年,在北京的新民谣运动音乐节上,万晓利给了老狼一张CD,说刚好录了点新东西,你有空听听。
老狼没放心上,在他的印象中,万晓利好像还是个在酒吧唱口水歌的歌手。
几个月之后的一个晚上,老狼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了这张CD:「一听就傻了,循环着听了好几遍,一直听到天亮,特别激动,他的作品太牛了。」
第二天一早,还没醒神的万晓利就接到了老狼的电话:「太好听了,太好听了,我连着听了三遍!」
万晓利叹了口气,东西都做出来好几年了,一直窝着不知道怎么办,天天发愁。
老狼说:「我帮你往外送一送」。
他带着万晓利去见「十三月」的卢中强,卢中强在办公室听完当场拍板,老狼一高兴,还答应为专辑唱和声。
2006年末,《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发行,大半个民谣界都来捧场,「十三月」还在北京地铁1号线的复兴门到大望路两站之间刷了大幅广告,据说,那本是给郭德纲准备的广告位。
万晓利臊得不行,没脸路过那儿。
2007年夏,万晓利开始了个人的全国巡演,一上路就是大半年。
每到一个陌生城市,他都会找个地儿,来两瓶酒,就点儿简单的下酒菜,边吃边叹气。
出名的代价他承受不起:「很害怕,逐渐就算了。」
03
万总的海魂衫,就跟崔健的红星帽似的,都是粉丝间的接头暗号。
第一次站在台上唱歌,实在不知道穿什么,就买了三件海魂衫,便宜,总共18块。
2010年,他发行了新专辑《北方的北方》,封面上的海魂衫,心脏部位被烫了个大洞--誓要把心烧给你听。
歌迷说:听不懂。
万总很纳闷:不懂在哪?很无语。
后来他又认了:我建议大家不要抱希望去懂我,就像我也不抱希望被别人懂。
《北方的北方》是在他找不着北时创作的专辑,信息时代哗一下冲到眼前,各种音乐类型让人眼花缭乱。
过去坚持的,被动摇了,未来往哪走,并不清晰,但人不能在原地干耗着。
他研究过五行,「东方是生,南方是养,西方是收,北方是藏」,他决定把自个儿藏在北方,光在北方还不够玄,还得在北方的北方。
究竟是哪,不知道,挺哲学的。
他说自己「就像一个在战争的废墟边上讲故事的老人,平静而舒缓地讲述着天崩地裂后的故事」。
首发演出那晚,万晓利尽唱这些让人听不懂的,老歌迷吵着要听老歌,他没理会,自顾自地闭着眼睛唱。
演出完了,天快亮了,万晓利打了个出租,在车上边笑边叫,让司机一直往北开,不要停下来,像个神经。
专辑卖得不好,老狼去看他,万晓利留他吃饭,转身去厨房叮叮哐哐了半晌。
端出来一看,狼哥很失望:「我以为要给我做什么东西,结果炒一白菜,两人就着馒头就给吃了。」
据老狼观察,这哥儿们准是抑郁了。
万晓利写不出歌了,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捣腾乐器,两三个月都不带下楼的。
憋上好几天,才憋出了这么几句:不想买菜,不想做饭,不想洗澡,不想洗脸,不想上街,不想看电影,不想睡觉,不想…
写完一看,这什么玩意儿。
2014年,万晓利在杭州的一个村里租了间屋子,每天听听鸟语,看看松鼠。
还真真切切地把烟酒给戒了,没什么高尚的理由和坚忍的毅力,纯粹是身体毛病多,扛不住造了。
回望那些醉生梦死的阶段,他也不去感慨和抒情了,他像原谅了别人一样,原谅了自己。
后来他在《土豆》中写道:
既然土豆的成份主要就是些淀粉,
那就不应该拿它去和菠菜比什么维生素A;
既然夏天就是个又闷又热的季节,
那就不应该拿它去和冬天比谁凉快;
这一年的万晓利已经40好几,他学会了爱谁谁。
04
2014年,韩寒拍《后会无期》,把他的《女儿情》用到了电影里,无数人跑去微博留言,万晓利一脸懵:「我手机上都没装微博客户端,不过大家都能喜欢我唱的歌,挺好。」
2015年,李健在《歌手》里唱起他的《陀螺》,并对着镜头安利:「想把晓利推荐给更多的人。」
更不用说他的「首席脑残粉」宋冬野,钱包里都夹着万总的照片,后来终于有机会跟偶像同台,宋胖子脸都笑飞了。
万晓利不在江湖的那几年,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唯独不见其真身。
他去哪儿了?不用猜,山里写歌呢。
出道20多年,他始终保持着4~5年出一张专辑的节奏,从他作品的变化中,你能清晰地看见一个男人是怎么老去的。
2017年,万晓利的新作《天秤之舟/牙齿,菠菜和豆腐与诗人,流浪汉和门徒》发行。
这名字除了他本人,没人能解释:在一叶舟上,一边是牙齿、菠菜和豆腐这样的生活琐事,一边是诗人、门徒和流浪汉这样的精神彼端,只有这样,舟才能平衡前行。
越来越往玄乎里去了,由此可见,一位歌者奋斗到最后,不一定是「乐坛教父」,也有可能是窦唯。
所以,万晓利能在综艺上露露脸,是挺值得高兴的事儿。
你看他把摊子一支,还有人跟着轻轻吟唱,还有人泪眼婆娑。
也许明天还没那么坏,一切还没有想象的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