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与华尔街、硅谷如何消除分歧？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16年第45期)

《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劳佳迪 | 北京-纽约连线

美国时间11月11日，唐纳德·特朗普在自己一手建立的纽约特朗普大厦顶楼接受了CBS时事节目《60分钟》的采访。在这座可以鸟瞰中央公园、奢华不逊白宫的顶级商业殿堂内，这位新晋总统第一次面向世界陈述自己的施政计划。

他不仅和前任奥巴马“很难被打断”地超时畅谈90分钟，盛赞其为人聪明幽默，更力挺对手希拉里，称其友善坚强，令那些想要拿他编织更多“大嘴”段子的网友大跌眼镜。尽管此前没有任何从政经验，特朗普此刻表现出一个成熟政客的持重和胜利者应有的风度。

不止一位美国选民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示，大选期间竞选人有很多表演的成分，各自提出的口号往往夸大其词，以抓眼球、笼人心，真正主政后，相信这位新总统身上优秀的商业素养会焕发出光彩。

不过，由于缺乏可供参考的政绩，想要提前预测特朗普的成绩单显得尤为困难，所以在《60分钟》首秀过后，许多人仍以“不确定性”来描述他治下的美国走向。但从他当选后传递的种种信号来看，未来政策重点将着力于复兴本土经济这一点是明确的。

GDP、财政赤字都要升升升？

作为一个成功的地产商，特朗普打动选民的第一“板斧”就是实打实的GDP复兴。《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梳理数据发现，从1960年到2011年，美国GDP在世界经济总量中的占比由39.17%下降到了20.9%，此后几年GDP增长率始终维持在“1字头”，虽然2014年、2015年重回2.4%，但去年第四季度增幅仅有0.7%，今年美国最新的GDP数据显示，过去三个季度GDP平均增幅也只有1%。

GDP的长期低迷明显引起了美国国内许多中低收入者的不满，这些人也正是支持特朗普的群众基础，他主政后当然不可能不对选民们作出承诺和回报。在接受《60分钟》采访时，特朗普强调，过去在中东花费的6万亿美元足够美国重建两遍，而国家的道路、桥梁、隧道和机场等早已过时待修。这种典型的务实做派被认为将是标准特朗普逻辑。

他的官方竞选网站披露的未来政府初步政策框架声称，要投资5500亿美元建设全美交通网和基础设施。在此前发表于《今日美国》的署名文章中，他还阐述了自己的经济政策将倚重于提升经济增速的思想，目标是通过实施一系列的经济政策改革，使美国GDP在未来10年的年均增速至少维持在3.5%的水平——这意味着将达到低迷时期的2倍以上。

学界也对特朗普执政后的GDP数据抱乐观态度。《华尔街日报》最新应景调研了57位经济学家的意见，结果显示普遍预测新总统将使经济增长受到提振，带来显著的财政刺激，推动美国走出低增长的轨迹。据平均预测，2017年美国经济增速可能达到2.2%，次年将继续攀升0.1个百分点。

但打好一个国家的“经济牌”远比单纯提升一家地产公司的利润要复杂得多。搭配特朗普竞选口号中提及的减税政策，这次白宫易主也可能造成严重的财政赤字，对于这一点，“候选人”身份的特朗普还来不及自圆其说。11月16日，彭博社援引众议院税收委员会主席称，他们已在和特朗普团队沟通公司和个人的减税条文的制作时间。

据布鲁金斯税收政策中心测算，如果实行特朗普的税收政策，到2026年，美国政府财政赤字将累计增加15592亿美元，政府债务将增加112115亿美元，相当于2016年美国政府债务规模的15倍。摩根大通表示，未来10年美国国家债务将高达GDP的105%。

穆迪的测算也支持这一观点，若特朗普主张的经济政策全面实施，2017—2020年美国财政赤字率将大幅上升到10.2%，与现在4%的赤字水平相比显著恶化，接近欧债危机时期希腊的赤字率。

或与华尔街修好

如果不出意外，特朗普笑到最后意味着他至少有4年时间可以一展拳脚，但在这之前，或许他还需要打扫一下参选时因为大嘴言论而留下的“战场”，尤其是那些被他得罪的华尔街精英。

因为大选期间曾放话“干掉华尔街”，此举导致一贯低调的股神巴菲特都公开叫板过特朗普，而其自费参选的土豪形象也动摇了华尔街某些政治献金者的核心利益，所以他最后的胜选一度被视作金融市场的黑天鹅。

11月9日大选结果一公布，以华尔街为代表的海外投行交易行为全线撕裂，被称为“特朗普风向标”的墨西哥比索及美国股指期货等风险资产出现暴跌，标普和纳斯达克触及熔断，避险品种黄金则暴涨3天。

不过，这种局面只是短期的市场情绪反应，与英国公投脱欧时的情形类似。很快华尔街就调整到位来迎接这位意料之外的新总统。在特朗普发布措辞温和、态度诚恳的胜选演说后，美股道指收涨252个点，再创新高，而美元指数涨幅超过了1%。11月15日，“美元风暴”仍在劲刮，对于新总统执政不确定性的焦虑逐渐散去。

就连巴菲特都在接受CNN专访时改口，称“特朗普值得所有人尊重”，并对今后美国前景感到“百分百乐观”。

“华尔街和特朗普的‘和解’其实是必然的，不管选期内多么剑拔弩张，彼此都有一个共识就是未来不得不唇齿相依，从历史来梳理，美联储的私人银行背景决定了与华尔街之间关系的亲密，特朗普想要大搞经济不可能完全脱离美联储的支持，最简单的逻辑是，提升GDP而加大财政刺激就肯定需要用加息来平衡通胀的影响。”华尔街华裔宏观分析师冯微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示。

另一方面，也有来自美国本土的分析认为，特朗普很可能尽快在决策层安排自己真正得力的人选，以获得在美联储的话语权。据《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了解，过去参议院党争造成了美联储自前任主席伯南克以来，多半时间理事会成员空缺，人选迟迟无法通过，但此次共和党在拥有总统职位的同时还控制了众参两院，共和党的大获全胜可能会为特朗普指定人选入主美联储补缺铺平道路。

硅谷急抛“橄榄枝”

除了华尔街，特朗普还需要啃下的另一块代表美国精英阶层的硬骨头就是硅谷。在这个西海岸自由派的大本营，由于和偏保守主义的共和党“基因”不和、三观背离，今年硅谷各大公司雇员向希拉里阵营的捐款是特朗普的整整50倍，有调研称多达97%的硅谷人站在他的对立面，硅谷科技公司还曾在7月联名反对其当选。

不过，在短暂吐槽几天后，硅谷还是火速决定与新总统修复伤痕。大选结束第五天，谷歌、Facebook、亚马逊、Uber、Twitter等40多家科技公司就给新总统发表了一份联名信，除了发出竞选胜利祝贺，他们还就科技领域政策应该考虑的问题提出了一系列建议，互联网协会主席也签署了这封邮件。

硅谷一家参与联名信的互联网公司CEO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在特朗普当选当晚，他曾向全部雇员推送邮件，“表达自己失望和迷茫的情绪”，但现在仍然希望新总统能改变参选时针对科技行业的诸多抨击立场，“至少是态度缓和也好”。

据悉，由于特朗普在国际贸易、工作签证、隐私和网络安全等方面的主张不利好硅谷的发展，同时，在其力主大搞基建的思维主导下，美国的经济增长点及就业市场的改善也将不再依靠硅谷，反对特朗普一度成为硅谷内的“正确态度”，但如今木已成舟，这些实际的科技精英还是打算主动修复关系。

尽管没有公开表态，但特朗普也不太可能选择加深芥蒂。一个信号是，大选期间硅谷只有PayPal创始人、现在著名的风险投资人彼得·蒂尔一人强势为其站台，而有来自美国的报道称，蒂尔如今已确认会加入特朗普的过渡期团队，除了为科技政策进言外，他的主要职责还有可能就是尽力弥合新总统与硅谷之间的分歧。

华尔街正在重新评估这位新总统将要带来的利弊，或许硅谷也需要这样。

新总统顾问否认贸易战

不管怎么说，美国内部迟早会结束选期的各种分裂，而在国际上，其他国家也正在密切关注着特朗普的一言一行。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市场担心特朗普在大选中流露出的孤立主义、贸易保护主义倾向会对其他国家的出口造成影响。

但正如在大选时的很多激进言论都被认为不一定会兑现承诺一样，美国对别国的贸易战也并非一触即发。特朗普的顾问Wibur Ross就在胜选后明确公开表示：“贸易战争不会发生。”微妙的是，外媒报道称，这位“美国破产重组之王”即将主持商务部，成为特朗普钦命的内阁重要成员之一，他对贸易战的表态确有参考价值。

针对在竞选美国总统时特朗普曾主张认定中国为汇率操纵国，并对中国进口商品征收45%的高关税的言辞，Ross特别解释，这种观点其实是被大众所误解，所谓45%最多只是谈判的筹码。他还指出，只有在人民币被低估45%的情况下，美国才可能对中国进口商品征收45%的关税。而IMF此前表示，人民币定价合理。

值得一提的是，面对特朗普政府发动贸易战的可能性，来自美国本土的主流论调也是“反对”。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斯蒂格利茨就认为，一旦启动贸易战，美国经济将会成为最大输家。

美国知名智库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则对特朗普贸易战的可能后果进行了情景分析，结果显示，在全面贸易战情景下，美国对中国、墨西哥进口商品分别征收45%和35%的关税，中国和墨西哥也对美国进口商品征收同样的关税，美国将会出现进出口萎缩，国内物价上升，消费、投资连续多年低于无贸易战的基准情形，经济增速不断下滑，并于2019年进入经济衰退，失业率从目前的4.9%到2020年攀升至8.6%；而在中止贸易战情景下，即美国对中国和墨西哥高关税政策执行一年后中止，美国消费、投资也同样会连续数年低于基准情形，经济增速到2018年将降至1.2%，失业率到2019年将升至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