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 康方生物董事长夏瑜：交易金额代表对产品价值的认可，更关键是“把我们的产品当宝贝”

段静远/文

日前，康方生物宣布以5亿美元首付款、最高50亿美元的总金额与纳斯达克上市公司Summit Therapeutics（简称Summit）达成授权合作，后者获得PD-1/VEGF双特异性抗体（依沃西，AK112）在美国、欧洲、日本和加拿大的权益。

(资料图)

这笔交易的总金额刷新了国产创新药海外授权纪录，在年内创新药领域鲜少有关于大笔license-out消息，且对外合作多有折戟，作为业内振奋的消息收到广泛关注。而另一方面，对于交易对手方，市场上少数消息筛选下来，也只能看到，"在公布合作之前,Summit市值不过1.5亿美元"、"账上现金1.2亿美元"、"CEO Robert Duggan（罗伯特·杜根）单人持股超八成"等等。而Robert Duggan本人却更具"传奇"色彩，作为一个连续的创业者，经历了不同行业，在医药行业最为人知晓的是助推伊布替尼上市，并且一手主导了Pharmacyclics以210亿美元身价出售给艾伯维。

如此种种声音让业内对康方与Summit之间的这笔交易的态度交织着称赞与疑惑。

不管是对于业界还是康方生物本身，这次的合作方与交易形式都是一次不同的形式。包含此次license-out在内，康方在不同发展阶段曾有过三笔对外授权合作，从早前CTLA-4也是和默沙东合作，到PD-1和正大天晴合作，有国内有海外，有完全交由对方负责，也有共同出资成立合资公司。

全然不同以往，这次康方选择的公司并非MNC，而据Summit的新闻稿中提到，公司计划通过向股东配股融资和向股东贷款的方式，募集5.2亿美元，也就是首付款的金额。

而对于Robert Duggan本人，以资金杠杆撬动市场资源，集中在他选中的项目上，持续推进，已有例证，此前已经上市并且成功出售的伊布替尼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当被问及是否担心后续回款和对方保有再次出售权益时，夏瑜给出了积极的解读，而背后或许还有一个原因，夏瑜加入对方的董事会，这或许也以为着保有更多的话语权。夏瑜也谈到，"双方还会探索更多合作的可能"。而选择和summit合作，打动夏瑜的点在诸多理性判断和尽调外，还有一个感性的原因——"一家公司对自己产品的重视度和优先级。"

此次，财经网医药健康对话康方生物董事长夏瑜中，夏瑜进一步披露了交易的诸多细节，揭开了Summit和投资界颇有传奇故事的"大海"（Robert Duggan）的"神秘"面纱，同时，随着一家biotech公司逐渐成长到另一阶段，透过这场"独特的"授权交易，又或许可以展示出企业在不同阶段的资源需求，甚至是来自价值认同的需要。

财经网医药健康：有消息称这次是summit主动联系的康方寻求合作？

夏瑜：这种机会往往是水到渠成的。

在临床一期和二期阶段的产品，没有更多临床数据，所以交易对方在跟你谈价格的时候，会在很大程度上从各方面压价。对于依沃西，我们一直没有看到一个我们认为非常合适的合作方，更重要的是，我们对这款产品的信心让我们有时间和空间，可以从容去寻找合作伙伴。

依沃西在全业界引起较大关注的一个重要契机，是2022年在ASCO上发表的关于在相关类型肺癌领域的研究数据。Summit也是看到了这次会议上公布的数据，才跟我们有接触，洽谈合作的事情。

双方都是执行力很高的团队，整个项目实质洽谈也只有几个月的时间。

财经网医药健康：依沃西在国内已经开展了几项三期临床，为什么选在这个阶段license-out？在临床一、二期的时候有企业表达过合作意向吗，为什么没有促成合作？

夏瑜：在Biotech公司中，每家公司的管理层头上仿佛都带了一个紧箍咒：要通过向国外MNC公司BD来证明自己产品和公司的价值？我们之前也曾被很多次问到过这样的问题。

但是做BD的Deal，不同的Biotech公司在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想法，核心是我们必须明确做BD的目的是什么。企业的不同发展阶段BD需求是不同的，这与企业的长期发展紧密相关。

当一个Biotech公司发展尚处早期阶段，在创新研发早期，需要通过BD借助其他公司的各类资源继续往前做。当公司已经发展到一定阶段，有自己独立自主的研发能力、临床开发、生产和商业化的整个系统的能力。这样的情况，BD显然不是为了简单的证明自己，也不单纯是为了找钱，实质的目的是实现企业国际化的发展。

需要注意的是，一个公司把产品BD给国际大公司，如果本质是把产品卖掉了，除了可以带来财务收入和品牌提升，原研企业无法从国际大公司获得更多有价值的资源，这是国际化么？显然并不是，仅仅是把产品卖到了国外。

财经网医药健康：不同于国内大部分biotech以及康方自身过往的选择，这次并没有选择与MNC合作？

夏瑜：对于合作方的类型，我并没有设限，我并不认为一定要跟大公司合作，如果是一个相对较小公司，我需要充分确定，这家公司是否具备将我们的产品快速推向市场的能力，如果它有能力，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会比大公司做的更好，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思路。

大公司的"孩子"多，把自己的"孩子"嫁过去，能有什么地位？能获得多少资源？大公司是不是具备一定要把事情做成的信念？除了让市场知道我拿到了一笔亮眼的首付款，接下来下落如何，谁也不知道。

我最看重的是谁能真的把我的产品当宝贝，一心一意心无旁鹜的以最快速度将产品推向市场，资金代表着对我产品价值的认可，这也是我在跟他们谈的时候提的一个看法，钱本身很重要，而钱代表着对产品本身价值的认可，当产品有这样价值的时候就应该带给公司这么多钱，但并不意味着我们是为了钱而来的。

Summit和康方在就依沃西合作前，已经做了充足的考量和准备的，他们在跟我谈的时候，就已经把后续每一步的想法都跟我进行了分享。基本上所有的讨论过程Robert Duggan都亲自参与，他说这是他应该做的，他"自掏腰包"，必须要理解每个步骤，才能控制风险。整个操作过程层面的每一个细节，我们都很仔细的一起商量，这也是我感觉到舒适的地方，我会认为产品拿过来之后他们会很快推进。

财经网医药健康：之前的资料显示，您参与了伊布替尼的开发，您和Robert Duggan在此前因为伊布替尼有过交集么？

夏瑜：我和Robert Duggan都和伊布替尼这个产品有渊源，但是在不同的时间维度上。在这次合作前并没有直接的交集。伊布替尼最早立项时在一家叫Celera的公司，也是我加入工业界的第一个公司，我当时参与了伊布替尼的临床前开发，当时做到临床候选物阶段，后来被出售给了Robert Duggan投资的Pharmacyclics。

最近我跟他说，因为这次的合作你在中国受到了很大的关注，他问我，"你有没有告诉他们，我的中文名字叫大海"，他说，"我喜欢这个名字"。

财经网医药健康：您谈到希望产品尽快开发出来，summit公司此前在开发新型抗生素，现在管线中没有产品上市，依沃西是一款双抗药物，适应症在肿瘤领域。

在开发层面，您怎么评估对方研发团队的理解力和执行力，以及之后的商业化经验？

夏瑜：Robert Duggan在跟我们沟通合作前计划让公司转型研发肿瘤药，所以他把当年做伊布替尼的临床团队重新聚集过来，这个团队本身是做肿瘤临床的，很有经验。在美国临床开发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关键是要有一个好的执行团队，理解肿瘤药物的机制，这是最关键的事情。

Robert Duggan和他的核心团队在资本市场和医药市场有丰富的资源和能量，这为summit自己开展临床开发和商业化，或者借力cro等外部资源来推进，都是合适的选择。后续的商业化，当然就存在更多可以选择的思路。

财经网医药健康：消息显示，您会加入summit的董事会？这意味着保有话语权？

夏瑜：这一点是我提出来的，我也能够感受到他们会欢迎我来加入。

加入他们的董事会本身是互赢的一件事情，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团队对这个分子更熟悉，虽然我们各自负责自己的团队，但是我们可以在临床上紧密合作，也能很好的帮助到他们。另外人永远还有可以学习别人的地方，我也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到东西。

财经网医药健康：您讲到未来可以在临床上协同合作，海外开发权益已经授权给对方公司，康方会在多大程度上参与其中？

夏瑜：首先，协议里明确的几个海外市场都是由summit来负责后续开发。此外，我们也希望通过双方协同，促进康方的团队在中国或者本次授权以外的市场更加快速的开发，而summit的团队可以在美国、欧洲、加拿大、日本这四个协议范围内的市场的药物开发也能更加快速。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是，在我们这个deal里，所有协议范围内后续开发的钱都是由Summit来支付，康方不需要承担任何费用。

财经网医药健康：这次的合作协议里面，参考之前Robert Duggan之前做伊布替尼的案例，他当时收过来之后卖掉了伊布替尼的权益，对方保有依沃西海外权益中可以再次出售的权益吗？

夏瑜：这当然是可以的，他是要保留的，这也是合理的。假设Robert Duggan后续可能将产品/公司以一个很好的价格再卖给其他公司，那么我们祝贺他们，也祝贺我们自己。对于我们而言，我们该获得的权益都已经获得了，产品交给更有实力的公司，比如在我们授权的这4个国家拥有更加强大的商业化能力的公司，对康方生物而言更好，因为这意味着我们拥有的商业化提成的权益的价值再被放大了。如果这个假设成立，依沃西在summit手中被当做宝贝，投入最大的资源和力度，实现最高效的临床开发，再到MNC公司手中实现最具价值的商业化放大。那必然是一个多方共赢的局面。

财经网医药健康：此前summit公布的财务信息显示，公司账上1亿多现金，公司披露计划通过向股东配股融资和向股东贷款的方式，募集5.2亿美元，也就是首付款的金额。后续款项回款会存在障碍吗？

夏瑜：这不需要担心，我们的权益始终有保障的。

最先拿到的当然是5亿美金的首付款，里程碑金额则取决于依沃西的临床进展。在资金方面，不是我们考虑的范畴，华尔街是一个非常认人的市场，从summit公司的股价表现大家也能看到，华尔街市场对我们这个药物以及对Robert Duggan的认可。

财经网医药健康：康方之前将CTLA-4权益授权给默沙东，PD-1与天晴合作，比较来看，这三类公司差异不小的，您比较这三次合作模式有何不同？

夏瑜：这三个公司的合作体现了BD目的不同，我们跟默沙东的合作在2015年，康方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biotech，我们是想要证明中国创新药物是可以获得国外大公司的认可，这款药物在去年进入临床三期，我们持续收到里程碑款项，这也是个典型例案，实现了公司BD的目的——让市场认识了康方生物。

跟天晴合作则是出于另一个考量，PD-1的市场格局的演变不必多说，作为一家Biotech公司，如果搭建商业化团队首先进入了争夺PD-1的红海市场，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划算的，找到一个拥有极强商业化能力的合作伙伴，无疑很好的实现了产品的价值转换，实现合作双方的双赢。

财经网医药健康：最近的一些案例显示与海外企业的合作并不是非常成功，有些终止合作也有回收权益等等情况出现。会担心有这样的风险吗？

夏瑜：我在跟Summit谈判过程中，这几件事让我也很有感触。

但是看一个事情要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不能表面化的看待，要去分析一下是因为产品本身的问题；还是大公司也有自研产品，人家不愿意推进，这都很正常的。也要看是合作本身是以什么为前提，如果合作需要在国外上市为基础条件，那如果上市的条件不能成立，后续的结果不言而喻，没什么奇怪的。

财经网医药健康：未来和summit还进一步合作的可能？

夏瑜：这个门一定是开着的，这也是个互相磨合、互相观察的过程，康方还有不少产品需要在海外开发，对方是不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那就拭目以待了，如果我们觉得他们很能干，我们肯定可以在其他方面探索更多合作的可能。对他们来讲，你还有没有产品也是非常棒的产品，这就是他们要考察的地方了。总之，如果合作的很开心，一定会变成更深入的合作。

财经网医药健康：后续会考虑在海外自建研发团队？

夏瑜：到目前为止，康方生物几乎所有产品的一期临床都是在国外开展，公司具备在海外开展临床试验的基本能力，但是这和具备足够的资源又是两回事，资源要想把它搭建起来还是要花时间和经历的。

我曾经也思考过是不是应该公司自主在海外开展临床试验。但是很遗憾，各方面综合因素下，资本市场过去2年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让所有企业的融资难度大幅度提升，虽然康方生物在近几年还是能从资本市场达成了几笔融资，不得不说融资的难度大幅提升。这就阻拦了我们想快速推动自主研发产品在海外市场开拓的进程，不是说我们不能或者没有能力推动，而是当下完全依靠自己推动产品走向海外市场，不是最优选择，这就让我们萌发与别人合作的决心。

这是我们的长期目标，但不是今天或者明天就开始，但一定是我们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