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对文以立仁的评价
我读王朔已经很晚了。那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我到省城读大学,校门口有几个练摊的外校学生,每到周末都来卖盗版书,《王朔文集》赫然在列。此外还有《鲁迅文集》《林语堂文集》等等。我买了本《鲁迅文集》,钱不够,恰好路过一位女同学,喊住,借了五块钱,到现在没还。前几年这位女同学不幸生病去世,同学们赶去送别,天上下着淋漓细雨,我心说,我还欠你五块钱没还呢。
卖书的说,王朔的书也很好看,你一起买回去看看呗,给你便宜点。我心说鲁迅的书还是借钱买的,王朔的书哪来的钱啊。但我没说没钱买不起,我说,王朔已经过气了,没人看了。卖书人笑了,那你说谁正当红,我进几本卖卖,正为此事发愁呢。我囧在当场,说了句,我哪儿知道啊,赶紧快步走了。
大学毕业,一时找不到工作,便去一位堂兄家蜗居,堂兄在省城图书馆办了张借书证,每周都去借书,于是我也同去。在浩如烟海的书架上,再次看到王朔的文集,当然了,这是正版的。忽然想起两年前跟卖书人的谈论,心想,王朔名满天下,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再说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拿一套看呗,于是拿回家。
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那时候看的是王朔小说系列,《单立仁探案》《空中小姐》《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永失我爱》《动物凶猛》《我是你爸爸》等等,令我非常震惊,震惊因素有二。
一是王朔的文风。在我以前读过的书里,写字人都是很文明的,用词都是很文雅的,让人读了以后觉得自己也是文化人一枚,出去跟人说话,动不动拽个文词,特有份儿。但是王朔的文字把这种神圣性破坏了。
我也不知道他用的是哪里的语言,据他自己说并非北京本地话,任何一句话用他的文字表达出来,总感觉非常有道理,又感觉哪儿不对劲,用个文词,叫作“拧巴”,这种拧巴又让你感觉特别舒服。本来可以好好说的一句话,非要变着法子说,本来可以很文雅的说,偏要往下三路招呼。比如《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男主偷情被女主撞见,女主哭得死去活来,冷静下来以后,男主跟她说,本来无一物,想开点。
我特么当时就跪了,本来无一物这么神圣一句话,这是六祖慧能悟道的佛语,就这样天衣无缝地用在这儿了。你还挑不出毛病,看来看去,觉得这句话用得太绝了,本来么,男女那点事,能有啥物呢。
还有就是题材。每个人都在写自己熟悉的东西,远到施耐庵,曹雪芹,近到莫言,王小波,外国的马尔克斯,杜拉斯,都这样。莫言说,其实写一本书很简单,每个人都能写一本,就是写自己熟悉的生活。但是写完以后,就再没有可写的东西了,因为其他的生活你不熟悉,再写,还是重复熟悉的东西,吃老本,宛若老牛反刍。
这叫“没有融入其他生活的能力”,即使勉强融入,也写不出好东西,没感觉,进不去。有段时间作家们提倡“体验生活”,体验够了再写,但是佳作寥寥。因为生活是经年累月的积淀,你在曾经的生活中酸甜苦辣尝过,喜怒哀乐受过,到了一定时候,这些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就如一只狗在你身后狂叫”(莫言语),逼着你把它们写下来,不写下来一直叫,叫得你寝食难安,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方才值得一看。
体验生活,就是体验体验,蜻蜓点水,能体验出啥呢?王小波就说,与其体验生活,还不如用头撞墙,那样还能感觉到疼,说不定还能写出头怎么疼的体验来。
王朔写的也是自己熟悉的生活。他写的是一种“混混”的生活,用北京话叫“顽主”“老炮”。一直以来,混混和文人是两个群体,文人来自农民或者工人,比如莫言,贾平凹,路遥,陈忠实等等,都是出身农民,他们写的也都是农村的事,这些事所有出身农村的人都似曾相识,都能产生“代入感”,“能激起读者的共鸣”。
但是王朔却写了一个特殊的群体,这个群体我们身边常见,却很隔膜。我出身小县城,看到的这个群体跟贾樟柯电影里演得差不多,骑着摩托,留着长发,驮着小妞,呼啸而过,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云霄。看谁不顺眼,一句“×××”,上手就打,伸腿就踹。人人敬而远之,没人给他们“作传”。因为这个群体中普遍文化程度低,而且没有喜欢码字的。码字需要“坐定”,用冯唐的话说,肉大臀沉,一坐一天,不带挪地儿的。这个群体很显然稳定性不足。
王朔却是其中一员。我们看《动物凶猛》,写的畅汗淋漓,里面的年轻人真的非常“凶猛”,一言不合,板砖侍候,胜者扬长而去,败者倒地哀嚎。后来姜文拍成电影,夏雨宁静主演,取名《阳光灿烂的日子》,得了不少奖,王朔看了以后说,这么多年我真是浪得虚名,还是你牛逼(大意,原话是不是这么说,没找到出处)。
苏东坡读了《留侯列传》,张良运筹帷幄,纵横捭阖,韩国灭亡后跑到辽东,雇了几个杀手,回来差点把秦始皇灭了,“误中副车”,总以为张良是个一脸络腮胡浓眉阔口的江湖人物,但是看到张良的画像,却“温润如处子”,好像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雅静安和,不由感慨说,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读王朔的文字,再看王朔的访谈,也有这种感觉。王朔的文字张牙舞爪,狂放肆意,我总觉得此人面相应该“不善”,但是看王朔的照片,非常谦和,非常低调,温文尔雅。再听他说话,语速很快,声音不高,动辄吃字,而且有意无意用手遮脸或者摸头,这是一个典型的害羞动作,鲁迅也有这个动作,贾平凹也有这个动作,说明他们在生活中是非常“闲适”的,有魏晋之风,骨子里非常绅士。
有个学者(是谁忘了,刚看完视频没记住)就说,王朔,王小波,冯唐,阿城,都是“故作狂野”,他们的个人生活其实低调内敛,孤独寂寞,只有在文字里方才表现的张扬跌宕。这就如金庸武侠小说里写的武学宗师,只有在显露武功时才能让人感受的确惹不起,平常生活里却毫不起眼(比如觉远大师)。
王朔经常说,其实我是个知识分子。
啥叫“知识分子”?一是有知识。王朔能写出一百几十万字文集,能受到广大读者喜欢,本身就能证明这一点,没有多年的沉淀和积累是写不出来的,不服你试试。好多人都是看人耕田不觉累,总觉得这个不行那个也差,其实赵本山说得好,不服走两步。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啊,出水才见两腿泥不是。
二是“分子”,分子是个物理学概念,分子的最大特点,就是具有独立性。王朔就能写出自己独有的东西,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姑且不论写的对或不对,但这是人家独立思考出来的东西,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他还写了一本书,书名就叫《知道分子》,说一种人是知识分子,读了书,消化了,经过深度思考,写出来,就是自己的东西。一种人是知道分子,读了书,不消化,或者干脆就是抄书,抄一辈子,出口成章,文采斐然,其实没有自己的深度思考,这种人不叫知识分子,叫“知道分子”。
王朔年轻时风流倜傥,自古才子多风流么,“把家折腾没了”(致女儿书原话),五十岁“失去了一切”(致女儿书原话),幡然悔悟,给二十岁女儿写了一本书,多为忏悔之语。鲁迅先生有诗《答客诮》: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王朔先生也是一个“诧叱风云”的人,文字犀利狂放,但是写给女儿的文字却柔情似水,读了令人黯然唏嘘。
王朔自称“狂人”,所以写了《新狂人日记》,其中“狂”语频出,我给大家录两段。
评价《红楼梦》:太啰嗦了。以今天无一句无新意之严要求,开篇太多陈词滥调了,前五回顾此失彼处处可见斧凿痕迹,可见素材太满,修改过繁,各自掉进去了。由此可见红学家太八卦了。看红楼梦可以消暑,当西瓜一牙牙切着,败火。
翻译《金刚经》:我是这么听说的。那天,老释在尼泊尔附近一处林子里,与1250个朋友聊天,到了饭点儿,这位最会聊天的先生披上衣裳端起碗进当烫,随便走走赶上那口是那口,转了一圈儿,回到林子收了衣裳洗了脚又落停了。
接着,老朋友比较现从人群中光着膀子提起一条膝盖拍着巴掌叫道,哎哎,明白人儿,明白人儿,跟你说话呢,您老跟我们聊你们要小心,你们要警惕,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以为自己怎么着了。
我跟您这么说,我们哥儿几个可都是冲着你来假装有觉悟,您全给我们领林子里来了,我们该往哪儿住啊天这么黑,心里这么闹腾。听说晚饭也不许吃了我们怎么觉悟啊。您能让我们踏实踏实吗求您了。给您磕一个。
老释说,有话好好说嘛,我一直让着你们,不叫你们跟着你们偏要跟着,这会儿又怨我。我敢说你敢听吗?敢听?真敢听?真敢听过来,我跟你一个人说。
不说不答应,要不干嘛来呢我反复不停多余地问自己。
明白人告诉各位:......
王朔的文字充满京味儿,幽默,风趣,读着读着,就会莫名其妙泪如雨下,哭完又想大笑一场,有着大悲悯和大彻悟。冯唐说,当代只有三位大师:王朔,王小波,阿城。
这套《王朔作品集》,精装正版,纸质优良,印刷雅美,实为不可多得之收藏赠人佳品,喜欢的朋友赶紧买一套回家看看吧,点击下方链接即可直接购买。
【有本图书】王朔文集 看上去很美 致女儿书 知道分子 等6册 ¥38 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