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将父亲与学长的事一起讲,亲情与爱情,但它们教会了我同一个道理——”周海说。
■讲述人:周海(化名)■年龄:34岁■职业:教师■采访地点:公园
父母的婚姻故事
我对父亲的感情并不特别深厚,甚至可以说是淡漠。虽然长辈现在时常关心我的女儿,表现出一个长辈应有的爱心。但亲情的交流和天伦的欢愉似乎永远不属于我们这对父女。
而我的丈夫这么多年,却以一种独裁的执拗,监督着我每逢大小节日都带上女儿去看他。丈夫,是个传统而极重孝道之人,虽然一开始他并不是我真诚的选择。
我父母的婚姻是典型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学没念完的母亲嫁给了正在读大学的父亲。人生观、世界观的差异,让他们之间从陌生到争吵。接着,我和妹妹来到这个世界。我们姐妹俩的到来,伴随着教育孩子这一大事,母亲终究没能与父亲在这一大事上达成一致意见,父亲与母亲从争吵回到陌生。最终,在我6岁那年,父亲同另一位女士结了婚,从此杳如黄鹤。只留下我和妹妹,算是父母7年婚姻生活的一个实在的句号。
我的母亲从此剪掉长发,换上肥大的工装,褪去女人的温柔,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泼辣蛮横的女人。母亲是个能干的女性,我如今的一切都是她无私的赠予,一个失落了爱情和断绝了财源的女人,靠她的蛮横和汗水,养大了我们姐妹俩。
直到我大学毕业,我才知道,父亲原来一直跟我们在同一座城市,在当地一所高校教书。但我一直不愿也不敢去见他。对我来说,父亲曾经是个遥远而朦胧的记忆 ,除了憎恶便是我不幸童年的象征,是我母亲半生悲苦的制造者,她那开花的青春和一生的愿望都被父亲断送。然而,我和妹妹必须感谢他。因为靠母亲的力量无法供我和妹妹读完大学,是他供我和妹妹一直到大学毕业。
在我结婚后,丈夫却一直与父亲联系甚紧。
我的青春,一场荒芜的等待
考大学时,我选择了距离家好几个省的北方的一所大学。远离了家乡那个似乎与浪漫毫不沾边的小镇,没有了母亲的严密监管,大学里,我如同从牢笼中放飞的小鸟,欢快地扑腾着。
我住的是混合寝室,在学姐夏雪召集的一次聚会上,我在她有意无意的暗示明示中坐到了一位学长身旁的位子上。学长,是他!是的,在院里迎新晚会上,他唱的一首蒙古乌拉特民歌《鸿雁》,歌声清澈,悠远蜿蜒。对于我,除了这些,他的歌里那个寄情于草原独对苍天的男人,让我想起了父亲。
一顿饭,我吃得激动而紧张。言谈间,我果断收起小鸟欢快扑腾的翅膀,小心翼翼地展现着我的才学和良好素养,想留一个优秀的印象于他。学长与夏雪姐是好朋友,因为夏雪姐的关系,后来我与学长成为了朋友。大学三年,他偶尔会喊我一起去吃校门外那家米线,偶尔会在我情绪低落时唱歌给我听,偶尔会在人潮中逆流而上冲我微微笑,还送过我一条青色的长裙,我一直舍不得穿。虽然学长的一点一滴都让我有无尽的话想要表达,但我总是怯于启齿,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心事窝在心里,折叠得整整齐齐,幻想有一天会勇敢地站在他面前全部抖开。但我没有,因为我以为学长一定明白。可是直到学长毕业离校,我们终究没有说什么。毕业了,未来的路在哪都不知道,何谈风花雪月。
终究我们还是错过了。这些情愫就像一粒种子,种在晒不到太阳又缺乏雨露的泥土里,只能腐烂在密不透风的土壤中。在我毕业后的第三年,学长结婚了,新娘不是我。那些早该说出口的话,也终究烂在了心底。七年等待落空,得知信息的那天,我呆坐在窗前,从日落到黄昏。我想,我的青春,成了一场荒芜的等待。随后,我回家乡担任了一名中学教师。
两年后,通过相亲认识了肖刚。三个月后,我将那条青色长裙放在了箱子最底层,与肖刚登记结婚。
平凡的日子,不平凡的故事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真实,每天都是柴米油盐。肖刚是个真诚有担当的人,我也早放下了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去,与肖刚踏实过日子。但是再回家乡,母亲已没有了记忆中的泼辣蛮横,变得随和而慈祥,头上的白发也添了许多。意外的是,母亲居然主动提出让我有时间多去看看父亲。
一年后,我也成为了一位母亲。在我出院回家的那天,在众多去看望我的亲朋好友中,我发现了站在最后面的父亲。父亲又瘦了。其实他不知道,我曾偷偷去看过他好几回,在他买菜回家必经的路旁。
有了这次的默许,父亲时常收集我在教育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在召集我和妹妹两家吃饭时,当着大家的面开心而认真地阐述对这些文章的见解。肖刚永远是父亲发表演讲时最捧场的那一个。
关于父亲的故事,也是肖刚告诉我的。父亲是镇上少有的名牌大学生,他的现任妻子是他的大学同学,他们大学时就相恋。如同所有类似的故事,父亲也曾反抗,但迫于家庭的压力娶了从小订了娃娃亲的母亲。再婚对象也是等了他7年的大学同学李悦。怕李悦对我们姐妹俩不好,再婚后他们也没再要孩子。
父亲的多踌躇而少决断,毁了两个女人的幸福。但母亲心里从未有过恨,她流泪的只是自己的命。
珍重身上衣,珍惜眼前人
父亲的故事,让我想起尘封心底多年的那首 《鸿雁》,想起了草原上独对苍天的画面,想起了学长。
今年是我大学毕业10年,与丈夫结婚的第5年。10月中旬的一周,周末还没到,我的心绪早已乱了,不是因为期待周末,而是学长发来短信,说周末要到我所在的城市来参加一个研讨会,提出能否见上一面。为了给那段等待划上句号,我答应了。
那天,等丈夫哄女儿睡着后,我找出那件压箱底的绿色长裙换上,简单打扮后出了门。10月中旬的夜晚,凉风习习,街上的人早穿上了外套。站在公园的木桥上,风从河面上吹来,我不禁双手环抱住裸露的双臂。学长在剪裁得体的西服的映衬下,更添成熟魅力。学长直夸我还是那么漂亮,尤其配上这件绿色长裙。从这次研讨的课题,到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再到这些年的生活,学长一改大学时的寡言少语,侃侃而谈,并多次夸我挑的这条绿色长裙很配我,很好看。
两个小时后,冻得瑟瑟发抖的我终于回到了家。打开门,丈夫压低声音惊呼:“天啦,今天晚上这么冷,你就穿这么薄的一条裙子出去见同学啊,冻得不行吧!”丈夫一边责怪我,一边赶紧将身上肥大的休闲外套脱下一把披在了我身上。当温暖传到手心时,我的心也瞬间温暖了:人海里我们寻寻觅觅,不就是在寻找这样知冷知热的人吗?还好,我找到了。还好,你就在我身边。身上的这件肥大的休闲外套虽然没有那件剪裁得体的西服帅气,但给了我实实在在的温暖。
第二天,我将绿色长裙随手丢在衣柜里,换上了平日里暖和的秋装。又是一个周末,我主动叫上老公,带上女儿去看望父亲。看着我平和的笑容,老公笑着夸我终于懂事了,我回以大大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