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两日,何阳的两鬓不知不觉冒出许多白发。
呆坐在沙发的角落,已步入知天命年纪的他,偶尔会望着客厅中央悬挂着的父亲肖像走神,电视柜里摆放着的CD机,还存放着何振梁生前喜欢的古典音乐,只是他生病这三年来,再无人打开过。
“父亲非常喜欢贝多芬、莫扎特的钢琴曲,休息时听上半个小时,他会觉得全身愉悦,什么压力都没了。”谈及父亲的业余爱好,何阳说,“读书、看报、听音乐,几乎伴随他走过了一生”。
何阳告诉中新社记者,“这些CD会一直存在抽屉里,估计谁也不会再听了,以免打乱碟片原来排放的顺序”。
两天前的15时50分,中国奥委会名誉主席、前国际奥委会副主席何振梁因病在北京与世长辞,享年85岁。
这座位于北京海淀区某小区的民宅,是何振梁生前最后居住过的地方,室内布局全部按照老人喜欢的样式,整洁、温馨。
屋内到处可见与奥林匹克相关的元素,一面已经发黄的五环旗,摆在了客厅最醒目的位置。而在沙发背后的展示柜内,陈列着多座何振梁生前获得的奖杯,还有摩纳哥国王授予他的勋章,时任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赠予他的奖牌……
在老人的书房,至今仍收藏着多年来他出席国际奥委会时的讲话稿,北京申奥时的英、法文陈述稿、以及近三十年来有关国际奥委会全会的资料,从1977年至2011年,满满记录着何振梁的奥运人生。
“这些资料都是母亲帮父亲整理的,他们是夫妻,更像是工作中的搭档。”倚靠在父母共同工作过的书桌旁,何阳低声说道。
按照何振梁生前遗愿,家中不设灵堂,不放哀乐,但一些亲友还是送来了白色菊花,为老人送上最后的祝福。
何阳说,“父亲希望自己平静走完一生,算是遂他愿了。但母亲年岁已高,经不起刺激和打扰。这两天家人会陪着母亲外出走走,换个环境,也许对老人是种安慰。”
据何阳透露,父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直还担心母亲的身体,不想让她伤心,怕她未来没人照顾。
“家人很清楚父亲牵挂什么,临终前,我告诉他,会留用之前看护了他两年多的护工,未来继续照顾母亲。”何阳说,“爸爸听到这番话,笑着流泪了。”
“父母从未曾红过脸,甚至可以说是相敬如宾。不管父亲在外工作多么成功,回到家里就是一个普通的丈夫、父亲。”何阳告诉记者,“妈妈不会烧菜,爸爸给她当了一辈子的厨师。”
在他看来,母亲尽管不善于料理家务,却是父亲工作时的好帮手,从1993年北京第一次申办奥运会,到2008年成功举行,母亲付出的心血不比父亲少。直到现在,谈起申奥的细节,老太太都是如数家珍,能娓娓道来。
“只是,父亲的离去让妈妈伤心不已,这道坎怎么过,我们都没有思想准备……”
在儿子的记忆中,何振梁这一生都在为中国的奥林匹克事业奔波着,即便身患重疾不得不栖身于病榻,依旧未曾停歇。
何阳说,在北京第二次申奥前,父亲肾功能就出现了问题,但他不听家人的劝告,硬要坚持到奥运会后再做透析。母亲在一旁流泪,却只能妥协。
“提到工作,他有自己的主意,谁也不会听。”何阳说。
然而在何振梁去世后,坊间仍传出过去有人对他的指责:例如“不听招呼、自作主张,做出与国家申奥总方针相悖的事情”等。
“父亲对我说过,他在国际组织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整个中国,国家的利益永远在首位。但为什么还有人不理解他?他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自己的荣誉吗?”
何阳沉默许久后,他给记者翻出了父亲生前与母亲留给子女的“遗书”,上面写道:“留交:阳阳、真真。如我们遇意外,可拆看。我们如平安返家,则原封不动。”
这封信写于2000年,正值北京申奥的关键时刻,何振梁多次出访向各奥运会委员“拉票”,为北京争取机会。那时,拖着病躯的他累计飞行里程超过了64万公里,最紧张时,三天之内竟两次迈出国门。
“父亲就怕外出时有什么不测,才留给我和妹妹这封信,他是在玩命啊!”说完这句话,何阳转身用手捂住了双眼,一度泣不成声。
“现在谁也不愿打开这封信,就让它静静地陪伴着母亲好好活着吧。”何阳说,“对我来讲,这封信就是对父亲的一个念想,时不时看看它,知足了。”
(大楚网 琦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