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温岭是下了决心要整治礁山港了。
在当地人的记忆中,这个作为国家二级群众性渔港的海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曾是当地渔民的天堂:港内海水清澈几可见底,水产丰富,渔民不用走远,在家门口就捕获颇丰。当潮水退去,露出一整片的海滩,跳跳鱼连爬带跳,欢快地冲向海水;一群群的红蟹举着大螯,悠闲地吐着水泡……
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浙江沿海掀起海涂围垦的高潮,礁山港的命运也因此改变。再之后的几十年,工业发展带来的污染,几乎让这里成为死港。垃圾、淤泥、以及林立的船厂、作坊,使得港内到处散布着腥臭。
救救礁山港!
去年,当地政府投入近3000万元用于疏浚淤积的污泥和垃圾。由温岭26个部门组成的工作组目前也进驻海港所在的松门镇,开展违法排污、水体置换等十大整治行动。
“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三到五年。”温岭一名官员对钱江晚报记者说。到时候,我们能看到一个重新恢复活力的天然渔港吗?
游子返乡:
这还是日思夜想的礁山港吗
两个月前,陈建林穿着一件风衣回到礁山港的时候,他需要痛苦地捂着鼻子,那种无孔不入的腥臭让人难以忍受。陈建林今年50岁,早年外出做生意,这十多年来,他很少回故乡松门镇。
他设想过无数种与家乡重逢的场景,却绝对未想到,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位于温岭松门镇的礁山港三面环山,东面直通东海,港区面积600万平方米,能停泊近千条渔船,港口年吞吐量100万吨,拥有500吨级码头。
陈建林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世纪70年代。那时候,渔港内的海水清澈,几乎见底,黄鱼、鲈鱼等海产数量繁多,渔民们并不需要出远门,就能满载而归。
父亲在国营的冷冻厂上班,小时候,陈建林经常跑到港口玩,看穿梭的渔船,抓鱼捕虾。
“跳跳鱼和红蟹随处可见,就连码头下的桥桩上,也长满了牡蛎。”很多亲戚都是渔民,退潮后,大家带着简单的工具到滩涂上“讨小海”,捉来的鱼虾、蛤蜊,随便用清水一煮,就是一顿美味。
多年后,人到中年的陈建林再到渔港,却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这,还是那个日思夜想的故乡吗?
被改变了的生活
养螃蟹要从十几海里外取海水
陈建中是陈建林的堂弟,经营一家规模颇大的螃蟹养殖场,已有十几年了。他和记者开玩笑地说,“谁想得到,常年生活在海边,干净的海水却成了‘奢侈品’。”养螃蟹需要大量的海水,可因为污染,那些触手可及的海水却根本无法使用。每隔几天,他都要雇一只小船出海,一直开出去十几海里,取完水再回来。
“这些黑乎乎的海水,里面没氧气,螃蟹扔进去,要不了多久就死了。”陈建中和记者说。要知道,在早先,他都是直接从港内取水养蟹的。这10多年间,他亲眼目睹了港口附近的工厂、烟囱,越来越多,工业逐渐占领了这个传统的渔业大镇。
陈建中有个朋友,办了家鱼粉加工厂。每天把堆积成山的死鱼死虾加工成饲料,就近卖给养殖场。
“我朋友的厂,产生的废水很臭,都是直接排入大海的。”陈建中曾问朋友,水这么臭,为何不买设备处理一下?
朋友告诉他,海这么大,大家都在排,你一个人不排,也改变不了什么。
一开始,海水确实并没有起什么变化。等工厂多起来,大家都同样的直接排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一天,陈建中像往常那样去港内取水,整塘的螃蟹全死了。这时候,陈建中才注意到,港内的水发黑发臭,不能再用。“现在,我每年雇船出海取水,光这部分成本就增加了十几万元。”
生活好了,陈家的许多亲戚都在温岭市区买了房子。不过,在海边住惯了的父母却不愿意搬走。为此,陈建中还和父亲大吵一架。
去年夏天,有户村民家的一只鸭子跳到通往海港的一条河里,捉上来没两天,死了。
“我家两个老人可能是被这事吓到了,这才答应搬到城里来和我们一起住。”陈建中说。
滩涂围垦、工业入侵
几乎改变了渔港的命运
按照当地人的说法,礁山港遭到破坏,始于上世纪70年代的海涂围垦工程。那些年,在浙江沿海,这样的工程并不少见。
在众多的铲车、吊机努力工作下,大面积的滩涂被填埋,渔港的肌体遭到毁坏。“就像人的血脉被切断了。”当地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政协委员对钱江晚报记者说。
礁山渔港原本有5个水门,意味着有5条水道可以流通。多个方向的水流,保证了港内的水是流动的,这能大大地减少污染。但是,随着渔港附近的滩涂围垦,水门被一个个合龙,港内几乎变成一潭死水,水质恶化程度进一步加快。
另一方面,围垦出来的大片土地,被陆续用于工业开发。尤其是到上世纪90年代,当地逐渐形成以水产加工、机械流水线制造、塑胶化工、船舶修造为主导的产业。外来务工者也随之不断涌入,加剧了环境的负担。
在治理前,港区周边有大大小小数十家船厂、水产加工企业及鱼粉加工企业等,常住居民近万人,周边企业排放的工业废水、居民生活污水超标排放,修造船企业向港区水域乱倒垃圾,导致港区海域水质状况日益恶化,发黑发臭。
“最多的是船厂,因为这里靠海,有地理优势。”当地船老板王友顺说,从10多年前开始,造船业便成为松门这个海滨小镇的支柱产业。
附近的渔民们说,礁山港的污染,主要来源于那些大大小小的造船厂,从这些工厂出来的柴油、废船板、塑料泡沫,几乎充斥着整个海港。“那些船厂拆解旧船后,因为没有集中的清理废弃物的场地,大海就成了天然的垃圾场。”一位当地渔民说。
接二连三的破坏,加上天然排污能力大大减弱,这对于礁山港来说,无异于是毁灭性的。
据温岭当地相关部门初步测算,礁山港这两年每年以10多厘米的速度淤积,致使主航道越来越浅、越来越窄,一些稍大点的渔船和货轮在浅水潮时根本无法进港。尤其是台风季,渔船进港避风困难。
礁山港终于不堪重负,日渐萎缩,慢慢地消逝在了人们的记忆中。(记者 史春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