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母亲节。对于母亲,20岁的小曼有着复杂的情感。母亲是她唯一的依靠。可在自己被禽兽继父占有之后,她没有得到母亲的保护;在从男友那获得呵护之后,她没有得到母亲的祝福;在蓄谋杀人的罪恶陷阱中,母亲却和她一起堕入深渊……
母女俩在入狱前相依为命,如今也一起被关在女子监狱服刑,不同的是,以前可以朝夕相处,而今则是咫尺天涯。
本周四,在北京市女子监狱为母亲节组织的亲情会见上,这对在爱与恨中纠结的母女难得一聚。梦魇散了,却抹不去心底的阴霾。
现场
一对母女同是犯人
前天,北京市女子监狱组织了一场特殊的亲情会见活动。临近母亲节了,监狱把积极改造的服刑女犯的母亲、孩子请进高墙,让她们也能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母子相聚。
大厅里摆着几张大圆桌,每一桌都是一个穿着囚服的女犯和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中一桌有些特殊,坐了两个女犯,即便在角落里也有些扎眼。
看年纪应该是母女俩,怎么会都在监狱服刑?记者多了几分关注。
会见只有两个小时,能促膝而坐、执手相谈、抱头哭泣,对于在同一个监狱服刑,平时却很难相见的母女来讲,很是奢侈。
妈妈显得很珍惜,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凑过去拉女儿的手,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女儿却面无表情,任妈妈搂着自己的肩膀,也没什么主动的表示。甚至母亲过于“热情”时,还会退缩一下。
更多时候,女儿就低着头坐在母亲身边,听着母亲的哭诉,眼神都直勾勾地,若有所思,也不怎么说话,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不像其他的女犯,见到母亲后便偎进怀里。
“她们母女俩都是故意杀人罪,同案。这女孩挺惨的。”干警一句介绍透着些惋惜。再看着母女俩的表现,一定有着特殊的故事。
“能跟我说说你的事吗?”记者试探性的问。女儿嘟着嘴摇摇头。母亲则一个劲儿地“掩护”:“我女儿当时不知道,没参与。”母女俩的只言片语让记者有些摸不着头绪。同桌来会见的亲属一句话打破了僵局:“都是被她继父给毁了。”
案由
禽兽继父奸淫女儿
母女俩中年轻的女犯叫小曼,今年20岁。小曼很小时,父母就离婚了。此后,没有固定工作的母亲石兰卖菜养家,独自拉扯女儿,受了不少苦。在小曼8岁那年,经人介绍,石兰认识了在村里卖沙子的内蒙人罗强。
罗强还照顾着一个哑巴弟弟。两人很快结婚了。
婚后,罗强对石兰很好,这让她渐渐忘记了之前那段失败的婚姻。更让石兰舒心的是,罗强不但没有排斥小曼,还视如己出。女儿渐渐长大,父女间的亲昵却没有引起石兰足够的警惕。
“14岁时,他(继父)把我……能不说吗?我恨死他了!”小曼说不下去,更不想回忆。
小曼当时还小,面对继父的兽行,她始终不愿意,但没有反抗,也不懂报警,甚至没有告诉母亲。因为她害怕继父,更怕离开了他,她们母女的生活就没了依靠。
几个月后,石兰发现小曼没来月经,她突然有些紧张。到医院一查,只有15岁的小曼怀孕了。石兰疯了一样追问孩子是谁的,但她的内心其实已经猜到答案。
面对妻子的质问,罗强倒爽快地承认了。
“他求我原谅他。”石兰不知如何是好,“我真的恨他,可这种事跟谁都没法说”。
石兰无法面对孩子,只好央求妹妹带小曼去医院打胎。妹妹劝石兰离婚,一听到这俩字,石兰又动摇了。自己已经离过一次婚,组建个家庭不容易,再离一次,村里人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嚼舌根子。更可怕的是,如果让人知道了离婚的原因,脸就丢尽了。
石兰没有报警,也放弃了离婚的念头。“我太懦弱了,太要面子了,也太相信他了。”
“继父那样对你,你觉得妈妈应该保护你吗?”记者问。小曼目光望向别处,手指抠着墙,默默点头。
“那妈妈没有报警也不离婚,你怎么看她?”
“没什么看法。”
“你恨她吗?”
“恨,怎么不恨?”小曼面无表情,冷冷地说。
案发
设套杀害女儿男友
石兰的忍气吞声让罗强变本加厉。家里一没人,罗强就欺负小曼,有时一个月就三四次。
这种畸形的关系持续到2008年,直到小曼去城里上技校。上学让小曼可以暂时摆脱了继父的纠缠,只有周末她才会回家,继父也难于下手。
重获新生一般的小曼通过同学介绍,认识了比她大一岁的男生小磊。18岁的小磊刚进入社会工作,对小曼也很呵护。
“他给我买了新衣服和手机,回家被我妈看见了。”小曼说,母亲质问自己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小曼也没有隐瞒。“你就胡来吧。”石兰对小曼交男友的反应出奇的大。
小曼知道,罗强不允许她交男朋友,甚至还说过如果她敢交男朋友,就杀了那小子的话。可她觉得,那只是继父想一直霸占自己的恐吓。
认识小磊之后,两人也去宾馆开过房。这一切,让继父罗强因妒生恨,一个恶毒的阴谋在他心中酝酿。
“你给他打电话,就说周六家里没人,让他来找你。”罗强命令小曼把小磊叫到家里。
2009年5月16日,小磊去小曼家赴约。一进门儿,家里只有小曼一人。俩人缠绵了一会儿,小磊刚脱了衣服躺在床上,罗强和哑巴弟弟便破门而入。
“你干什么,你负得了责任吗?”罗强气急败坏地责问。
“我会负责的。”小磊一边穿衣服一边解释。此时,小曼已经跑出了家门。
罗强的哑巴弟弟冲上去对小磊一顿狠揍,打得小磊昏了过去。罗强拽出事先准备好的电话线,在小磊脖子上死命勒紧。小磊做着最后的挣扎,但蹬踹的双脚逐渐无力,断了气。
可怜的小磊怎能想到,从小曼给他打电话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场死亡约会。
宣判
母女成了杀人帮凶
当年的刑事判决记载了这个圈套。
罗强得知小曼找了男友还发生关系之后,就下定决心要置小磊于死地。他让小曼把小磊骗到家来,等小磊来了,就和他上床,不要插门。而罗强和弟弟则埋伏在另一间屋里。等他们冲进来,小曼就离开,并将院门关上。
罗强向石兰要了电话线和装尸体用的蛇皮口袋。勒死小磊后,罗强和弟弟将尸体装进口袋,拉到附近葡萄园废弃的水井边,沉入井底。
一边是伤害自己的继父,一边是爱护自己的男友,并不难作出选择,小曼怎么会顺从继父诓来男友?
“我当时根本没想到他要干什么,他就说叫我男朋友来问话。”小曼突然高声为自己申辩:“我要是知道会杀他,怎么会叫他来家里啊。后来我还给他打电话,也联系不上。”
“那你妈妈知道吗?”记者问。小曼并没有替母亲开脱,冷冷地说:“她知道。”
“我以为罗强说要弄死那孩子是气话,顶多就是教训一下,所以就应了句‘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哪知道……”石兰显得后悔不已。
有些矛盾的是,记者查阅判决,看到小曼和石兰在公安机关的供述。小曼自称事发前,她听到罗强对石兰说“明天他来就弄死”,但长期受制于继父的她还是按照罗强的命令,将小磊约到了家里。当她发现小磊不见了,心里就知道继父下了毒手。
而石兰供述,她知道罗强找弟弟来杀小磊的计划,也同意了,作案工具也是她帮忙准备的。
当初是怎么想的,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而如今,再分辨这些已然没有意义。法院以在案证据及三个人相互印证的证言、供述认定了她们参与谋杀的事实。2010年7月,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了罗强死刑,罗强的哑巴弟弟和石兰也被认定是杀人帮凶,一个被判10年,一个被判8年。
不久,石兰在监狱中,得知了女儿小曼也因故意杀人罪被未成年法庭判处有期徒刑8年的消息。
展望
“希望女儿找个好人”
虽然在同一所监狱,石兰和女儿在不同的监区,平时根本没机会相见。除了这样特殊日子的亲情会见,没有文化的石兰只能求人代笔给女儿写信。
家没了,女儿小曼,成了石兰在狱中全部的念想。
“是我害了孩子,如果我当初狠狠心,离也就离了,后面这些事都不会有。”石兰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也对不起那孩子(小磊),对不起他的父母。”
8年的刑期母女俩已经熬过了快一半。小曼得到过一次减刑,应该会比母亲先离开高墙。石兰说,她现在就希望女儿好好改造,多挣分,早点出去。“等她出去,我就盼着她找个好人,好好过日子,再不要像我一样。”
对于自己的未来,石兰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我是不会再找了。”
监狱给了她们时间疗伤,甚至慢慢改变她们的心性,却抹不去她们的记忆。
“我还梦到过小磊,先是看见他的脸,之后就变成了一尊佛像。”小曼淡淡一笑,就像小磊又出现在眼前。
后记
她学着忘记
学着坚强
这次采访并不流畅,小曼的回忆断断续续,有时会记不清,有时会突然停下,提示记者“不能提这事”、“不想说了”。对小曼来说,倒是好事。在监狱里,她一直学着忘记,努力忘记那些伤害。
小曼的管教干警是个漂亮的女警官,全程陪着她接受采访。小曼紧张时就会看看干警,做个难为情的表情。“没事,我在这儿陪着你呢。”听到干警温柔的安慰,小曼立即报以轻松的笑容。
继父死了,再不会折磨她;男友死了,再不会保护她;母亲难见,也是爱莫能助。在监狱里,干警成了孤独的小曼新的依靠。
“你看,你现在能说出这些事来,就已经比以前坚强多了。”管教干警不失时机地鼓励她。
对于小曼来讲,心里的阴影难以消散。但干警的关心、心理的疏导、监狱的教育也许会帮她重新面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