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学生在浓烟滚滚的焦化厂附近玩耍

　　一家焦化厂在烧炼中

　　窗子都是两层还是落满灰

　　圭山煤矿，位于昆明市石林县和红河州泸西县的交界处，矿区总面积为11.89平方公里，属国有大型煤矿，年生产能力45万吨，建矿至今，已有五六十年历史。圭山煤矿的生产区位于泸西县，生活区位于石林县。一个比较怪异的现象是，煤矿生活区的人，虽然都生活在石林的地界上，但身份证上的户口所在地却显示为泸西，可他们所用的电话号码，却都为0871的区号……煤矿生活区学校、医院、食堂等一应俱全，包括矿工、矿工家属、附近村民在内的两万多人居住于此。

　　本世纪开始，这里相继建立起了10家焦化厂，近年来已陆续关停了5家，可仍有5家继续运转。

　　煤矿生活区位于一个狭长盆地的底部，现存的5家焦化厂就紧挨在边上，西边一家，东边两家，南边一家，北边一家，无论风从哪个方向吹来，附近总有人会受到影响。站在附近的山坡上，属于焦化厂的5根大烟囱高高耸立，烟囱下，已被漫天粉尘所笼罩，人仿佛生活在雾中。

　　影响·镜头

　　漫天粉尘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南二生活区，位于圭山煤矿的最南端。与其说是生活区，不如说是棚户区。两米宽的水泥地板两边，两排低矮的红砖房一字排开，有的屋顶只用石棉瓦搭成，被粉尘染黑的屋檐，触手可及。红砖房低矮潮湿，20多户人家共100多人居住在这里。这些红砖房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内电视、灶台、洗衣机等一般家庭该有的东西基本上都有。但跟煤矿外的其他庭相比，这里的家庭却有太多的不同和无奈。无孔不入的黑色煤灰，改变了他们的习惯，更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门前过道一早扫两次

　　郑淑芬，昭通人，今年57岁，已在此生活了30多年。去年8月，丈夫过世，郑大妈只能每日靠贩卖点水果和蔬菜为生。

　　门口的柴火、煤渣被郑大妈摆放得整整齐齐，柴堆上，一棵棵用来做干腌菜的大苦菜正在晒着中午的太阳。而门前过道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煤灰。

　　用手指在地上画了画，一个清晰的印记立马显现。郑大妈笑着说：“一早上已扫过两次了，但还是这个样子。没有办法，灰太大了。一天到晚，打扫不过来。”

　　家里五六年不敢开窗户

　　老家在昭通永善县的杨有雨，13年前，随丈夫到此安家落户，目前已有3个孩子。

　　下午两点，走进杨有雨家中，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一旁的杨有雨尴尬解释：“没有办法，家里潮，时间长了，都是这个味。”再往里走，不大的房间，竟然被主人家分成了“两室一厅”，一间主卧兼客厅，一间儿童房。

　　主卧里，一张床占去了1/3的位置。剩下的位置，又摆上了一张小桌子，权当客厅使用。儿童房内同样，横竖放了两张小床，3个孩子被分配在两张床上。

　　房间里窗户紧闭，就连窗帘也都被放下，黑暗、潮湿是晚报记者的第一感觉。

　　“不是不想开，实在是不敢开，也不能开啊。”杨有雨无奈地说，“不仅是我们家，住在这里的住户，都不敢开窗户。不仅要关着窗户，窗帘也得拉起来。从缝隙里吹进来的灰，窗帘还可以挡一下。”

　　仔细看看，杨有雨家的窗户把手已用铁丝捆住。“我们已有五六年没开过窗户了。”事实上，其他住户的情况跟杨有雨家的情况基本差不多，有几家甚至直接用钉子把窗户钉死。

　　衣服只能挂在家中阴干

　　郑大妈跟杨有雨的家中，都有一根长长的晾衣绳，上面挂满了衣服和被套等。

　　由于外面的灰尘太大，洗了衣服后，只能挂在家中阴干。虽然外面有火辣辣的太阳，但根本不敢挂到外面去。“挂在外面，基本上就是白洗了，要是真挂上一下午，衣服比洗之前还要脏。”

　　由于家里有3个孩子，杨有雨基本上天天都要洗衣服。今天的湿衣服挂上去后，基本上要一个星期才能干。因此，家中的晾衣绳，一年365天，几乎天天都挂有湿衣服。

　　房间不敢开窗户，通风不畅的房间中，本来就潮湿，再加上每天都有的湿衣服，长期下来，杨有雨的家中弥漫着一股霉味。跟杨有雨家一样，这里的住户家里，几乎都有这种气味。

　　一天要洗数次脸

　　一般人早晚洗脸，这里的粉尘这么大，那一天要洗几回呢？

　　“洗几回？洗几回都一样。”说完后，马永晴哈哈大笑，“只要出了家门，不到半个小时，脸上就能抹下一层煤灰来，洗多少次都一样。而且浅色的衣服更是不敢穿，出去转一圈，就脏得不行。”

　　马永晴和杨有雨算是亲戚，她们的丈夫是表兄弟关系。结婚后，跟随丈夫已在此生活了8年。

　　相比嫂嫂，30多岁的马永晴似乎要体面一些。衣服整洁，似乎一尘不染。但这个结果是要付出代价的：每天要换两套衣服，出门前最后一件事和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洗脸。

　　洗澡，只能到远处的公共澡堂洗，每次两块钱。可从澡堂出来，走几百米回到家里后，用刚刚洗干净的梳子再去梳头时，梳齿上就又有了一层黑泥。

　　影响·现状

　　他们想方设法

　　逃离这里……

　　鼎盛时期，圭山煤矿职工医院曾有54名医护人员，当时，一些危重伤员甚至要从泸西县城转来这里。但如今，医院只剩下了23名职工，只有8名医生，医疗水平快赶不上乡镇卫生院了。而在圭山煤矿小学，除了在当地安家的老师外，新来的年轻老师从进来学校的第一天起，就想着尽快调离学校。

　　其实，条件较好或者有能力搬离的居民，基本上都离开了，剩下的居民，或因孩子，或因生活，或因工作，而不得不继续生活在这里……

　　医生离开 两科室停转

　　曾经，圭山煤矿职工医院的医疗技术水平一度处于泸西县的前列，泸西县医院的骨干都想调入职工医院。但是，医院目前剩下的23名职工中，只有8名医生，7名护士。

　　院长韩文坤告诉晚报记者，他1995年调到该医院工作时，“当时大家还可以端着饭碗在院子里吃。但现在谁敢啊？刮阵风过来，饭上就是一层灰。就是在屋子里，窗子也得时常关着。”

　　在副院长蔡双才的记忆中，这里的环境是从2006年不断变坏的。由于环境差，医生护士不断想办法调走，或干脆辞职离开。妇产科本来有一名医生，2009年因忍受不了这里的环境，申请调到了弥勒县中医院，妇产科没了医生，只能停转。存在这样情况的，还有放射科……

　　由于医护人员缺乏，医院的门诊量不断下降，这又造成了附近居民看病难问题。

　　老师才来就要求调走

　　圭山煤矿小学现有440名学生，26名教职工，2006年移交给了泸西县教育局，2011年8月一幢新的教学楼交付使用。

　　校长赵金国告诉晚报记者，因为粉尘太大，家里的瓷砖就一直是黑的。妻子平时喜欢栽花，但栽的花从不敢拿到屋外。

　　年轻老师许春艳2010年才来到学校，现在，要给全校的学生们上美术课，此外，还要代二年级的数学课。说起圭山煤矿的环境，许春艳说，她确实被震撼了，“到处都是灰，整天就像生活在雾中。”

　　两年来，许春艳跟这里的老师和学生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如果有调出去的机会，我还是非常动心的。”说到这里，许春艳顿了顿，“真的要调走了，最舍不得的就是这里的同事和这里的孩子们。”一旁的赵金国说：“她现在可能会犹豫了，男朋友就在矿上。”

　　看到赵金国刚刚出门，许春艳吐了吐舌头：“要不是我男朋友在煤矿上工作，我真的想调走。”虽然新竣工的教学大楼刚刚投用，教学设施也在不断改善，可事实上，由于环境污染越来越严重，很多老师才来就要求调走，仅2011年，就有3名老师离开学校。

　　污染源追溯

　　粉尘来自焦化厂还是运煤公路？

　　圭山煤矿物资公司位于省道豆泸线公路边，向东一百多米就是泸西石林交界线，在物资公司东边就有两家焦化厂。

　　48岁的张经理从小就在圭山生活，他认为这里粉尘大的原因，第一是焦化厂的存在，第二是公路上的灰尘，再一个就是大量的拉煤车泼撒下来的煤及煤矸石。“焦化厂的推焦机将炼好的焦炭推出来冷却的时候，一阵一阵的粉尘就像从头顶上倒下来一样，人站在5米开外的地方听得到声音却看不到人。”

　　而附近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焦化厂业主则表示，这里的粉尘污染主要是来自于公路，“不光是下面的生活区，就连我们的焦化厂也同样面临着公路上过来的粉尘笼罩。”

　　他认为，公路上的粉尘来自两方面，他指着公路边大量堆放着的煤矸石碎块说，这些东西是其中一方面，它们大多是路边那些筛煤矸石的人家直接倒在路边的，这些碎块被过往车辆不断碾压，变成粉粒状；另一方面则是拉煤车辆泼撒下来的煤等。加之公路年久失修，凹凸不平，使得这些粉尘很容易沉积下来，风一吹，粉尘就被卷了起来。

　　阡陌交通的公路穿插在圭山煤矿生活区之内，说是公路，既看不出是柏油路，也看不出是水泥路，就连基本的平整都达不到。坑坑洼洼的道路上，泛着一层黑色的光。过往的司机说，来来往往的车辆掉下来的煤渣，经过碾压就形成了黑色的光。而在公路边，则有厚厚一层煤灰。

　　据晚报记者了解，在路上跑的，不仅仅有圭山煤矿的正规运输车辆，还有大量的各个焦化厂的运煤车辆。圭山煤矿是国有大型煤矿，自产的煤从不会卖给这5家焦化厂，焦化厂生产所需的煤炭，一般来自于附近的私营煤矿。“在装载上面，私营煤矿的车辆，肯定就没有国有煤矿管理得那么严格。运输过程中的泼撒，肯定是难免的。”

　　官方回复

　　这5家焦化厂年内关闭

　　2010年，国务院曾发出关于加强淘汰落后产能的7号文件，文件上，针对焦炭行业有一条特别规定：2010年年底前，淘汰炭化室高度4.3米以下的小机焦。那么现存的5家焦化厂属不属于需要淘汰的范畴？如果存在环境污染，何时能取缔？为此，晚报记者走访了相关部门。

　　5家焦化厂都位于圭山煤矿的生活区内，难道圭山煤矿不能对此采取限制生产乃至停产的措施吗？圭山煤矿党政办公室副主任雷凯很无奈：“圭山煤矿是企业，只能管生产，对这5家焦化厂并没有管理权限。”

　　石林县工业经贸和科技信息化局一位负责人则告诉晚报记者，圭山煤矿附近现存的这5家焦化厂因为高污染高耗能，都属于要关停的范围之内。在2010年国务院下发7号文件之前，圭山煤矿周边曾有10家焦化厂，按照国家的相关规定，在2010年之前，石林县已经关闭了其中的5家，而剩下的5家，将在年内全部关闭。

　　据了解，每年云南省都会给各个州市下达一定的节能减排目标。根据云南省和昆明市下达的任务，石林县在十一五期间已经关停了一家产能为20万吨的水泥厂、3家炼铁厂和5家焦化厂。而已经被关停的5家焦化厂都属于圭山煤矿矿区范围之内。2012年年底，石林县已将圭山煤矿矿区范围内剩下的5家焦化厂定性为高耗能企业，并向上级申报，准备关停。按照计划，这5家焦化厂年内就将全部被关停。

　　为什么国家要求2010年年底之前就全部关停，而石林县却到2013年才能全部关停呢？对此，这位负责人说，关闭高污染高耗能的企业，涉及的问题比较多，不但涉及到被关停的企业，还有关停企业人员的安排，此外还涉及到税收等相关方面，只有将这些企业人员安排好了，相关的措施做足了，才会关停企业。

　　而据石林县环保局局长桂明介绍，在生产工艺上，这些焦化厂技术升级的空间已不大，因此，现存的5个焦化厂都属于淘汰落后产能的范围之内。据介绍，位于石林辖区内的焦化厂，最多的时候有10家，而在今年之前，石林县政府已经根据上级部门的要求，关停了其中的5家。就在2012年，石林县还关停了建林焦化厂其中的一条生产线。此外，环保局非常关注周围的环境，强化对焦化企业的环境监管，定期开展环境现场检查和环境监测。同时，还开通了12369环境举报热线电话，若接到举报，都会到实地进行调查处理。

　　延伸阅读

　　泸西：高耗能的焦化厂已被淘汰

　　2011年底，泸西县境内的落后产能已完全被淘汰了，该县城东郊曾经浓烟笼罩的天空，在泸东焦化厂、中枢水泥厂、泸西水泥厂停产后，天空又重现蓝天白云，紧靠石林县的几座小焦炉被取缔后，这里的天空也变得蔚蓝了。

　　据泸西县工业商务和信息化局工业经济科马锦伟科长介绍：泸西县境内的落后产能，在该县制定的《关于淘汰落后产能的实施方案》实施之前，就已经完全淘汰了。

　　此前，泸西县共有5家焦炉企业，产能55万吨，主营业务焦炭的年销售收入近亿元，上缴税费上千万元。从调整产业结构、提高经济发展质量、节能降耗、减少环境污染、提高人们的生产和生活质量出发，2011年底，泸西县就将县内的5家焦炉企业全部进行了淘汰。

　　在此之前，泸西县还淘汰了年产36万吨的两家水泥厂、淘汰了8座矿热电炉和铁合金厂，耗能大、污染大的圭山煤矿电厂也被淘汰。具备煤焦油回收、焦炉煤气转化发电、资源转化率较高的泸东焦化厂，也因处在城郊而被停产。之后，泸西县就一直没有新批准高能耗、高污染的落后产能项目。

　　泸西县环保局张弘妮副局长介绍：最近5年来，环保部门一律不审批落后产能项目，已经建成的，则由县政府组织工信、环保、工商及各乡镇，逐步进行淘汰，目前，在泸西县境内的小焦炉、铁合金厂、水泥厂等污染环境、浪费资源的企业已被全部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