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10年花光毕生积蓄救治唇裂弃婴
本报记者 郭天力 刘涛文/图
她大字不识几个,从出生到现在68年来一直生活在偏僻乡间,贫穷成了逃不开的宿命。10年前,一个西北风呼啸的冬日上午,她在路边捡到一个严重唇腭裂的弃婴,将这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抱了回来,拿出一辈子积攒的 1万元积蓄给他看病。同样穷苦的儿子一再说她“疯了”,乡亲们纷纷不解,她却不为所动,坚持把孩子拉扯长大。
7月10日,当68岁的井陉农妇康二妮向记者讲起她10年来抚养这个弃婴的经历时,记者也被深深感动了:这里远离城市,土地贫瘠,却有着对生命的至高无上最朴素而坚定的理解,有着最美的心灵和最坚强的脊梁。
这是一条命,得让他活下去
一扇由参差不齐的木棍捆扎而成的木门虚掩着,泥巴遍地的院子里,一条大狗正待扑向陌生的客人。“你快趴下!”68岁的康二妮急急跑过去,拽住了狗链子。“这狗不懂事,吓着你们了。”老人一脸歉意。
老人喜欢动物,家中养着两条小狗和一只小猫。她的家在三峪村的东南角,一个山沟的西畔,自从20岁嫁到李家,便一直住在这里。上世纪80年代初,这4间坐西朝东的新砖房曾是一家人的骄傲,然而随着岁月流逝,一栋栋更新的房子盖了起来,李家的房子却与主人一道苍老。
虽然手头拮据,但山里开销相对也少。如果不是10年前那个意外的“插曲”,也许老人的晚年可以过得不必如现在这样艰难。
那是2002年年末,春节前一个西北风呼啸的上午。“我去东毗村闺女家,天很冷,我低着头走得很快,想中午前赶到,”老人回忆说,当时走到中途,就在小路边大杨树底下,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冬天的山沟里,个把钟头才有零星行人,哪儿来的孩子呢?康二妮上前一看,竟是一个“兔唇”的弃婴,哭声已经非常小,不知道被扔在这里多久了。她把孩子抱了起来,“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人,这是一条命啊,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康二妮到最近的村子里,在小卖部买了奶粉,让店主给冲了喂给孩子——— 如果再晚上半个钟头,恐怕这孩子就难免冻饿而死。“你说孩子的父母多么狠心,就用个小褥把孩子裹了下,身边连个奶粉、奶瓶都没有。”康二妮仔细端详着孩子,除了先天性唇腭裂,他身体非常健康。“得让孩子活下来。”康二妮打定主意。
随时随地出现的意外,让人生之路变得纷繁莫测。康二妮当年的一个决定,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
没有余力做善事,但可以“全力”去做
那个春节,康二妮一家是在吵吵闹闹中度过的。当时康二妮的丈夫已经去世5年,一对儿女已独立生活,她一人住在小屋里。“你连自己都养不好,为啥还要养个捡来的孩子?”面对儿子的质问,康二妮说,她没别的词儿,只能把最初的想法说给他们听,但他们哪儿听得进这些?生活的艰辛,让他们看到的都是这个世界现实而残酷的一面。
康二妮不厌其烦地念叨着,这个被遗弃的孩子,同样是一条生命,为什么不能善待他呢?儿女们说,你自己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哪还养得了刚出世的孩子?你都已经58岁了。三峪村一些村民也不明白。有人说,很多人做善事是因为有余力,但实在找不出康二妮到底有什么“余力”。“这么做,图什么?”
面对这些不解和质疑,康二妮觉得:“总有一天他们会懂的。”她不图什么,图的只是心灵的安宁和一个生命的延续。
康二妮没有“余力”,但她有“全力”。为了这个无辜的生命,她全力背负起了生活加诸的更多苦难。康二妮和老伴一生节俭,直到老伴去世,两人才积攒了1万来块钱,一直没舍得动过,儿女结婚时都没给买过值钱的东西。孩子长到快1岁,她抱着他一趟趟去县里、去市里求医——— 在这之前,这个近乎文盲的农家妇女,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
“医生知道我和孩子的关系后,挺意外。”手术做了两次,第一次是修补鼻子,花了3000多元;第二次做了嘴唇修补,花了6000多元。“一辈子的钱,两次手术花完了,这钱就像给孩子攒的。”老人说,现在孩子呼吸还是有些问题,还想接着治,可这么些年钱还是没攒够。
2003年的偏僻山村,1万元是笔不小的数字,起码可以让生活更舒适一些,康二妮却没有这么想过。在生命面前,这些算得了什么?
各种不解又纷至沓来,老人不为所动:“就算出去要饭,也要把孩子好好养大。”
原来为心疼孩子哭,现在为他的懂事哭
孩子到了快上学的年纪,还没有大名,康二妮让村里识字的老人给起了个响亮的名字———“李鸿博”。她不懂这名字有什么寓意,只是觉得听上去很好,很大气,希望孩子将来能这样有出息。
康二妮种着一亩多玉米。孩子3岁时,她去锄草,只好把他关在家里,回到家看到孩子身上脏兮兮的,老人失声痛哭。“别人家孩子都穿得整整齐齐,我的孩子却是破衣烂衫,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
“奶奶,我有姥姥吗?”有次孩子看到别人去姥姥家,回来问康二妮。开始她总编谎话,可孩子越来越不信了,最后无奈和盘托出。四五岁的孩子听完,一连几天不出门,她只好变着法给他做好吃的,但有什么能替代得了父母的爱?
孩子对着家里的黑白电视机,看到走失孩子找父母,就喃喃地说:“我不找爸爸妈妈,他们不要我……”康二妮心如刀绞。
让老人宽慰的是,孩子越来越懂事了。小鸿博6岁时,康二妮有一次回家发现他正在搅拌猪食。“孩子说,猪饿了,老叫,我就学着奶奶的样子给猪弄点食,这样奶奶回来就可以休息了。”康二妮抱着孩子,又一次哭了。
以往康二妮心疼孩子,没少背着他哭,现在还是经常流眼泪,不过她说,现在更多是为孩子的懂事而哭。
孩子要多识点字将来能在社会立足
李鸿博如今已经10岁了,是井陉县威州镇三峪村教学点的一名小学生。他胳膊腿细如麻秆,眼睛和耳朵却显得特别大。还是个孩子的他已经学会了所有的农活,一放学就回来帮着奶奶喂猪、做饭。“快该换煤球了,再不换,就灭了。”记者采访中,他一直惦记着家里的炉子,小跑着来到炉子前,熟练地将炉灰掏出,再夹住一块新煤球,压进炉膛,“这样奶奶就不用担心炉子灭了。奶奶眼睛不好,生一次火,熏得眼睛流泪。”
李鸿博说,他喜欢看作文书。“我一直想知道那些作家们是怎么写作文的,怎么另起一自然段,我老觉得自己不会分段。”他告诉记者,这学期期末考试,他数学和语文都考了80多分,成绩嘛,还凑合。
康二妮对李鸿博的学习提出了要求。老人说,她一辈子不识字,受了很多苦,去哪儿都不方便,就想让孩子能多识点字,将来能在社会上立足。“我们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别人给的,我们也没钱买,”康二妮说,她家里养了几只鸡,还有一头猪。“吃不完的鸡蛋可以拿去卖,把猪养大,卖了也能挣点。这些钱我们攒着,将来给鸿博上学用。”
不过这几年,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康二妮。“孩子因为没有出生证明,一直没有户口,都10岁了,还是‘黑人’一个。”三峪村支书温江林说,村里也曾努力给孩子上户口,可始终没能上成。
如今,祖孙俩在这个院子里相依为命,老人的子女也渐渐理解了母亲的行为,越来越喜欢这个懂事的孩子。“以前,我还得让奶奶抱我,现在,我是奶奶的拐杖了。”临别,李鸿博搀着步履蹒跚的奶奶说,他最大的理想是快快长大,好早点孝敬奶奶,因为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老人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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