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征的父亲和母亲早在1996年就离了婚。离婚后,父亲宋玉奎又娶了邻镇一位丧偶的中年妇女做宋征的继母。
“当时,我真的是不想活了,真的是想和她一起死……”在法庭上,宋征重复说着这句话。
卢清华 宋晓倩
一条道走到黑
24岁,新婚刚刚半年。无论怎么说,这是人生最为美好的时光。可是,他却在这个时候,一夜间连夺三人之命。而这三人又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妻子、他的父亲和他的继母。
他叫宋征,是从身份证上看到的,他的常用名是宋西征或小征,初中文化,中等偏瘦身材。1986年11月出生于山东省蒙阴县宋寨乡一个叫梨花山的小村子。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残忍?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毫无理智、毫无顾忌地“一条道走到黑”?
“当时,我真的是不想活了,真的是想和她一起死……”2012年2月26日,法庭上被讯问时,他常重复说的是这句话。
2011年5月6日中午,梨花山村,宋征家。宋征的妻子刘婷想洗衣服,就让他把洗衣机给搬到大门外。他说大门外离水井太近,脏水容易渗到井里吃水不卫生。刘说没事,脏水很快就流走了,不会渗下去。宋征没再说什么,就往外搬洗衣机。哪知一不小心脚面被洗衣机重重磕了一下,一阵钻心的疼痛,他重重把洗衣机往堂屋(卧室)门口一顿:“不搬了,就在这地方洗,你用水我给你提。”妻子还是坚持搬到大门口。“你愿意洗就洗,不愿意洗拉倒。”宋征终于火了,冲妻子吼了一句,出门到小卖部买烟去了。
不一会儿,他推着一辆脚蹬三轮车回来了,对妻子说:“我把咱们结婚请客没用完的酒拉到小卖部卖掉。”说完,就往车上搬酒。
刘婷也帮着搬,当她搬第二箱时,抱着酒堵在门口,笑着不让他出去。宋征面无表情地侧身挤了出来,一看刘婷将酒放得太乱,又朝她吼了一句:“不干别捣乱!”吼完,把怀抱的酒摔在了地上。
刘婷气得到堂屋穿袜子、换鞋。宋明白这是准备回娘家,就堵在门口不让走。
刘重重地把门关上,宋征抬腿一脚又踹开。被踹开的门正好磕在刘婷的脸上,她倒在床上哭了起来。也许是累的缘故,哭着哭着睡着了。
宋征坐在床边不停地抽烟。心一静,他想到自己今生能娶到刘婷不容易,刚结婚半年就这样待她不应该。以后这急脾气得改改。
天擦黑的时候,刘婷醒了,开始砸东西。先把梳妆台上的东西一样样地砸完,又摔床上的枕头、衣服等,摔过一遍后就对宋征说:“咱们离婚,不过了,我家走(回娘家)。”
宋征被激怒了,听她说要家走,突然一个箭步上去掐住了她的脖子:“我让你再说家走!”刘婷奋力反抗,一脚把他蹬开,然后向门口冲。
宋征从后面把她抱起又放到了床上,两只手先是摁住她的双肩,然后慢慢地向中间收拢。刘婷说了一句:“我不敢了。”宋征听后先是停了一下,短暂停顿后马上又说:“你不敢也晚了,其实我也不想活了,咱们一起死。”
他的双手越收越紧,刘婷滑到了地上,无力地挣扎。宋征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不肯松开,直到“她的脸肿了起来,嘴唇发紫,后来就一动不动了”。
宋征把妻子抱到院子里放在地上,他的手开始胡乱地颤抖起来。他想如果不是他父亲对他不管不问,甚至轻蔑谩骂,他一定不会成为现在的他。
摸黑进了父亲家
宋征的父亲和母亲早在1996年就离了婚。离婚后,父亲宋玉奎又娶了邻镇一位丧偶的中年妇女做宋征的继母,在梨花山村住了两三年后,就一起搬到邻镇女方那边去了。
宋征把妻子杀死后,心想自己横竖都得死,那就把父亲一起带上。他扔掉半截烟头,回堂屋从他打工时用的行李箱里拿出了一把30公分长的铁锤和一个美工刀。把美工刀换上了一个新刀片后,骑上摩托车就直奔他父亲家。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家里一只狗在叫,院子里的灯接着亮了,堂屋门一开地面上一个人影朝大门口移动。
宋征急忙将摩托车熄火停在一边,迅速闪在门口墙根下。他看出黑影是他继母。
“谁呀?”他继母喊了一声,拿着手电筒来到大门口四处照,当聚光点移到宋征的脸上时不由地“啊”了一声。还没等说话,宋征就一锤打到她头上,然后接着又一锤,宋的继母身体晃了晃仰面倒了下去。宋用美工刀在她的脖子上连划了四五下,直到她倒在血泊中。
宋拿着继母的手电朝狗照了照,狗不叫了。他就边照边朝堂屋走。这时,他父亲正弯腰用注射器在两个瓶中兑药,显然没注意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宋征上去二话没说,朝着他的头就是一锤。宋玉奎抬头一看是儿子,嘴唇张了张吐出了一句:“你想怎么着?”“你儿来杀你!”宋征说完又在他的头上连砸三锤,待宋玉奎倒下不动后,宋征摁住他的头用美工刀在他脖子上划了两刀,又划了两刀……
宋征把铁锤和美工刀找个地方扔了,骑着摩托车先到了他大姑家,把车交给了他的大表姐夫。从他大姑家出来后,就给他的哥哥和嫂子打电话说:“哥,我把刘婷、老头子和小娘们(继母)都杀了。”
他嫂子一听吓得慌忙问道:“你说什么?小征,怎么了?”他没有问答,然后又拨通了他岳父的电话,他颤抖着声音说:“爸,刘婷死了。”“什么?谁死了?怎么回事?”“是被我掐死的,爸,人现在已经死了,说什么也都晚了,我这就上派出所,我不想活了。”后边这几句,宋征几乎是哭着说的。没等他岳父再问他怎么回事,就挂了电话。
宋挂了电话后,接着就拨了110说:“我杀人了。”
多舛的童年
宋征打从记事起就清楚地记得,他的父亲与他的母亲经常吵架,而且每次吵架他的父亲就动手打他的母亲。后来,随着宋征一天天地长大,大约从他五六岁时开始,他的父亲每每在打他母亲的时候就连他一起打。由此,在宋征幼小的心里,就对他父亲不满,直至最后发展为仇视。
有一次,宋征的父亲打他,宋征突然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四肢乱动,浑身发抖。送到医院一查,诊断为羊癫风。宋征的母亲认为,这个病肯定是他父亲给吓的。在宋征初中快毕业时又发过一次病,当时,他倒在地上起不来了,被送到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出院后,基本不上学了。
后来,宋征的性格慢慢变得偏执、易怒,常常为一点小事和别人争吵,并经常走极端。尽管这样,他偶然有阵子也很包容人,心地很善良,但这种包容和善良就像流星划过天空一样,一有外界刺激那偏执的性格就占了上风。
自宋征懂事起,他就把自己的这种怪病怪罪于他的父亲,他认为,是他的父亲经常打他、吓他,才让他变成这个样子。在心里,他恨极了他的父亲。
宋的父母离婚后,宋的母亲去了东北投奔了一个亲戚,宋征与他哥哥跟着他的父亲过。后来,他父亲找到他继母后,他继母带过来了两个儿子。
从此,宋的父亲就很少管宋征和他哥哥了。不久,宋征的哥哥结了婚,宋征的父亲就更不管他了。
有一次,宋征的继母指使宋征干活,宋征不干,她就让他的父亲管教他。那次,宋征与他继母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争吵过后,宋征的继母就让宋征的父亲带着她母子回了邻镇她以前的家。从此,就再也不管宋征了,直到后来宋征结婚,他父亲宋玉奎也没来看过他。
对父亲仇视的种子,在宋征心中越埋越深。直至最后,他开始伺机报复他的父亲。
宋玉奎去了邻镇后,宋征的哥哥就从东北把他母亲接了回来,而宋征也转眼到了结婚的年龄。
有一次,宋征的母亲给了他3000元说让他结婚弄房子用。过了几天,宋征对他母亲说他没有乱花这些钱,他去了济南一家医院检查了他的病,医生给他开了药还告诉他这病不严重,好治。宋征还对他母亲说:等以后结婚了我的病慢慢就好了。
“那个时候,别人给我介绍对象时,我继母就和人家说我坏话,我让我父亲给我盖房子结婚时,我父亲总轻蔑地对我说,你回家等着。”在看守所里,宋征对办案人说,“我从那时候起,就想杀死他们。”
宋征的哥哥不久去了蒙阴县城打工,一家在城里租房子住,家里腾出的房子留给了宋征结婚用。而宋征为了挣钱结婚,开始了他漫长的打工生涯。
2002年至2006年,他先后在临沂三个地方打工,2007年去了淄博一家地板厂干木工,2008年到杭州一家轮胎厂干车工,2010年又回到了蒙阴,并认识了刘婷。2011年1月15日,他与刘婷结婚。
无法释放的心情
那晚,当宋征的母亲接完宋征的电话后,就慌忙穿好衣服拿上钥匙往他家跑。她虽然想着可以不用砸锁,但到了门前却发现锁的钥匙孔里有一节钥匙断在了里面,就急忙去叫来了宋征的二叔、二婶子以及宋征的堂兄。
断匙被取出,门被打开后,宋征的母亲于黑暗中还是一眼就看清了躺在院子里的儿媳刘婷。她急忙跑过去将刘婷的身体蜷起,并席地而坐把她搂在怀里,紧接着用两个手指按住了她的脉搏。很快,院子里的灯亮了,而后,她又抱住刘婷的头用双手不停地按她的额头、面颊。
慌乱间,120急救车赶来了,接着,警车也来了。医生跳下车用手电照了照刘婷的眼球,然后,什么话也没说,摇摇头走了。而宋征的母亲还抱着儿媳呆呆地坐在那里,任凭泪水哗哗地流,久久不愿放下。
与此同时,在邻镇宋玉奎(宋征的父亲)家里,警察也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大门口仰面躺着一个女人,脖子下面有一摊血,屋里灯亮着,门敞着,电视机开着,在门口处仰面躺着一男子,脖子下也有一摊血。经法医检验,一男一女早已死亡。
案情简单,场面惨烈。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刚刚结了婚、年仅24岁的青年人干的。
宋征的母亲对儿媳妇的突然死亡一直不敢相信。她已经没有泪了,说话的声音也有点颤抖,她经常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俩没有隔夜仇。他们经常吵架不假,可每一次嘴一停就和好了,马上又一起干活、吃饭、睡觉,哪想竟出了这种事。”
宋征的二叔宋玉会也说:“小征这孩子初中没毕业就再也不上学了。由于他父亲一直不给他盖屋娶媳妇,所以,他对父亲一直很仇视,他的媳妇还是他自己打工一点一点地攒钱娶来的。”
经临沂市检察院提起公诉,2012年3月22日,临沂市中级法院一审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宋征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宋征对判决结果不服,目前已提出上诉。
案件至此已告一段落,可人们的心,是否会随之平静下来?不管宋征受到怎样的处罚,他的亲人纠结、压抑的心情,恐怕永远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轻易得到缓解或释放。
(文中除宋征外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