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侯滔(右一)搀扶着弟弟侯本清散步
3月27日,巫山县城一家废品收购站楼上的出租屋内,重庆晚报记者见到了24岁的侯滔。不到10平方米大的小屋没有窗户,除了用布帘隔开的两张单人床,几乎没有其他家具,租金是一个月200元。侯滔现在跟弟弟侯本清、父母侯长雪夫妇一起住在这里。
面对我们的来访,侯滔很高兴,忙着端茶倒水。弟弟侯本清则坐在沙发上点了点头,2001年,因患一种叫强直性脊柱炎的慢性疾病,现在,他已很难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侯滔看上去精神很好,但动作有些僵硬———几乎是同一年,他也患了跟弟弟同样的病。但直到半年前,父母才知道,为了先给弟弟治病,侯滔对家人隐瞒了自己的病情近10年。
兄弟同患绝症,哥哥把生的希望让给弟弟
一段隐瞒了10年的瞒病打工,挣钱给弟弟治病
侯滔一家是巫山县巫峡镇跳石村人,父亲侯长雪每年在1亩7分地里种苞谷、土豆,兼做调沙灰、挖煤的零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2001年,11岁的侯本清全身关节疼痛,侯长雪带他去巫山县医院检查,没查出病因。半年后,侯本清关节疼痛加剧,双腿变形,侯长雪带他去了西南医院。检查结果,侯本清患了强直性脊柱炎,无法根治,需终生治疗,否则会瘫痪甚至死亡,治疗费用要几十万元。
因为无钱医治,侯长雪只好带儿子回家。得知弟弟的病情,在巫山县城上初中的侯滔对父亲说:“不管家里多困难,也要想法把弟弟的病治好。”侯滔没告诉父亲,其实他的身体也出了问题。从两年前开始,每月总有两三次,全身关节剧痛。上体育课时,同学们轻松奔跑、跳跃,他却总是请假。
2003年,15岁的侯滔初中毕业,他提出,带弟弟去西南医院复查。父亲要一起去,被他拦下。在医院,侯滔瞒着弟弟,悄悄给自己做了检查。“你们两兄弟得的是一样的病。”医生告诉侯滔。
在回家的船上,侯本清觉得哥哥有些异样,脸色很难看。他说,从小就是哥哥照顾他,吃的穿的,哥哥也总是让着他。这次,他却不知道,哥哥要把活下去的希望也让给他。
“妈,我要去深圳打工。”回家当晚,侯滔对母亲说。几天后,他坐上了去深圳的长途汽车。
每月挣800元,只给自己留100元
经老乡介绍,侯滔进入深圳一家电子厂做洗板工。所谓洗板,就是用专用洗板水清洗电子线路板上的助焊剂、松香、油墨等,从早晨8点一直洗到晚上11点,订单多时,还要加班到第二天早晨8点。如此苦干,每月能挣800元。给家里寄去700元,侯滔只给自己留100元。
工作两年,侯滔从没迟到早退,也没请过一次假。长时间高强度工作,侯滔的病情加重,关节剧痛越来越频繁,几乎每周要痛一两次。但无论病痛多重,他从不跟家人讲,甚至还瞒着工友。有一次,因为右腿“痛得快要疯掉”,起了很多血泡,吃了许多消炎药也不见好,他只好去医院。
“你是海鲜吃多了,过敏。”医生告诉他,侯滔哭笑不得,长这么大,他连海鲜的样子也没见过。
拼命工作,想供弟弟上中专
2005年,侯滔从电子厂辞职,去了一家模具厂。“每月工资800元,学成出师后,每月有1200元。”模具厂的工作比电子厂更劳累,经常要扛着几十公斤重的设备走来走去。
模具厂每天上班到晚上9点,侯滔却要忙到11点后才收工———没有加班费的他是想早点学成出师。“父亲只有小学文化,我也只上到初中,我想供弟弟上中专。”
得知哥哥的想法,侯本清初中毕业,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去主城上中专。但由于病痛和行动不便,只上了一年便放弃。回家后,侯本清在电话里嚎啕大哭道:“哥,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的期望。”
2010年,侯滔已是一名熟练的模具工,每月赚的钱,他还是只给自己留100元,大部分寄回家。当年5月,母亲告诉他:“弟弟不能走路了。”其时,因长期劳作,忽视治疗,侯滔的病也越来越重:腰背和腿关节僵硬发直,连弯腰、下蹲等也几乎不能完成:“一直痛入骨髓。”侯滔说,每发作一次,都让他生不如死。
与此同时,一个工友给他出主意:“去卖炒米粉吧,赚钱多些,工作时间也自由。”
打工8年,没去过其他地方
当年6月,侯滔把弟弟接到深圳,买了一辆旧木板车,在工厂附近卖炒米粉。他租了一间5平方米的房子,两兄弟住在里面。“就是一间储藏室,没有窗户,床是捡来的,电视是买的旧货,50块钱,这样,弟弟每天在家可以看电视。”
侯本清发现,哥哥经常大把大把吃止痛药,于是跟家里打电话。侯滔发现后拼命“监视”他,不让他跟父母说。
侯滔一边卖炒米粉,一边给弟弟治病。卖炒米粉比在工厂打工更辛苦:每天中午出门买菜,晚上6点出档,一直卖到夜里3点多,有时甚至到5点。期间,侯滔一刻不停地挥舞锅铲。“收摊回家后,感觉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因为劳累,侯滔的身体越来越糟,2011年10月的一天早晨,侯滔醒来发现,自己竟无法从床上爬起来去买菜。此时,只能卧床的侯本清心痛不已,他说:“哥,我们回家吧,家里还有爸爸妈妈,这样撑下去,你会垮的。”
无奈,当年11月,侯滔给家里打电话:“妈,寄点钱过来吧,我想带弟弟回家。”妈妈说:“能不能缓两天?最近家里也紧张。”侯滔差点哭出声来:“找别人借点吧,再不回家,我怕你们就见不到我了。”
放下电话,侯滔带着弟弟去了附近的公园,他想最后再看看深圳。在这里工作了8年,除了每天在工厂上班,他没去过其他地方,世界之窗、锦绣中华等,他只是听说过,却从未去过。想到这一别,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他坐在公园的台阶上,伤心地哭了。
期待奇迹,明天起床就好了
2011年11月底,侯滔带着弟弟回到了巫峡镇跳石村。这时,父母才知道了大儿子的病情,母亲为自己的粗心痛心疾首:“以前他过年回家,家里来了客他也不怎么动,我因此还有意见———哪里晓得他也得了病?”侯本清则常对别人说:“没有我哥,我活不到今天。”
得知侯滔两兄弟的困境,跳石村村支书侯超在村里和乡镇企业挨个募捐,他说:“没什么技巧,就是直接要。”今年2月,在巫山县城做餐饮生意的侯柱祥出钱,带着侯滔两兄弟去北京看病。今年40岁的侯柱祥,除了同样姓侯,跟侯滔一家没有任何关系,他说:“这家人太不容易了,只是想尽可能帮帮他们。”
在解放军总医院,医生告诉他们,要控制病情,需要注射一种叫做益赛普的药,这种药非常贵,若坚持注射,每年要10万元以上。这样大一笔钱,让侯柱祥很为难,做小本生意的他,此次来北京,已花了1万多元。无奈,侯滔对他说:“叔,治病先不管了,你带我和弟弟去天安门看看吧,以后可能再没机会来北京了。”适逢两会,天安门戒严,游客不能进去。侯柱祥跟警卫讲了两兄弟的故事,警卫让他们进去了,侯滔扶着弟弟,在天安门前合了影。
回到巫山,侯滔一家从跳石村搬到县城,现在,两兄弟都在巫山县医院接受治疗。对于未来,侯滔没有多想,他说:“能过一天是一天,没准明天我一起床,病就好了。”
父母很纠结
手心手背都是肉,放弃哪一个都不行
为了给孩子治病,家里欠债10多万元,现在,两个儿子的病越来越重,面对困境,究竟先给谁治?侯长雪夫妇陷入了两难。大儿子侯滔15岁辍学打工挣钱,早早背负起家庭重担,对此,侯长雪夫妇说,他们一直心存愧疚。尤其是得知侯滔瞒了近10年的病情后,这种愧疚感更加沉重。现在,夫妇俩虽然每天拼命工作,希望多赚点钱为两个儿子治病,但毕竟所得有限。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儿子都需要治病,侯长雪夫妻说,无论放弃哪一个,他们都做不到。
弟弟很沉默
哥哥让他先治病,他无法心安理得
对此,侯滔一直很坚定:“先给弟弟治。”面对家人,他始终显得很乐观。但母亲悄悄告诉记者,2011年初,同村老乡给在深圳打工的他发短信,问他:“你谈恋爱没有?”侯滔回短信说:“没心思谈恋爱了,你们都有希望,我没有了。”
在解放军总医院,被查出对目前治疗强直性脊柱炎最有效的药品———益赛普过敏时,侯滔表现得很平静。没人知道,24岁的他,心里却藏着怎样的绝望,他说,为了给他和弟弟治病,家里已欠债10多万元。侯滔告诉记者,有时候,他也会想到死,但想想家人,又放弃了。
侯滔希望家人不要放弃,为此,他甚至有些偏执地不许母亲哭,他还对内向自卑的弟弟说:“你要治好病,还要成家立业,振作一点。”
对哥哥先让自己治病的好意,侯本清很沉默,他说他无法心安理得。
重庆晚报见习记者 汪然 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