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新闻调查》3月31日播出节目《为了儿子的遗愿》,以下为节目实录:
【采访人物】
易解放
贺喜图格 通辽市库伦旗林业局 副局长
布和 牧民
马国玉 志愿者
徐云 磴口县党史地志办 主任
斯琴巴图
贺文军 内蒙古游牧一族生物有限公司 董事长
张学文 牧民
罗妈妈 志愿者
陈先生 志愿者
【正文】
解说:9年前,一个母亲只身从上海来到内蒙古库伦旗的沙漠,在这里,她将完成儿子生前的心愿,在沙漠里种下1万亩树。
易解放:刚开始种的时候吧,就为了儿子生前一个愿望。
解说:易解放的儿子杨睿哲,1978年12月出生于上海,1987年易解放从上海到日本留学,随后爱人和儿子也来到日本,儿子睿哲在日本学习优异,20岁时考入日本著名的中央大学学习,然而两年后的一天,不幸降临到他的身上。2000年5月22日这一天,睿哲在上学途中遭遇交通事故,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易解放:我孩子才21岁多一点,连成家都没成,连个女朋友都没谈。
解说:易解放在失去爱子的2年多时间里把自己封闭起来,在悲痛中靠回忆过日子。
易解放:每当母亲节,每当三八节,每当我的生日,一枝康乃馨,他都不会忘的,哪怕就打工打得再晚,实在有一次不行了,他从这个超市里去买了一枝手做的,说妈妈今天我实在新鲜的康乃馨来不及了,就把这个手制的这个,作为我的心意都会给我,所以在生前我孩子给了我很多爱。
解说:易解放不能停止回忆和儿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记得有一次和儿子谈起退休后,回国干点什么的时候,儿子建议母亲去沙漠里种树。因为那两年,他在日本电视里常看到有关中国沙尘暴的报道。
同期:除了北京之外,这次沙尘暴还影响了甘肃、内蒙古、宁夏、山西、陕西、河北省、天津等7个省市区,范围达140万平方公里。
记者:儿子也许当年那句说法,就是说我希望你们去内蒙古种树,可能真的是随口一说。
易解放:恰恰你想他说了这句话以后,两个星期走了。起初的时候,儿子说要到沙漠上去种树,要么不干大干,我说得大量的资金从什么地方来,他没办法,我们也没办法,结果两个星期以后走了,一留就留下了几千万(日元)的资金(赔偿金)下来,为了什么?我想不是为我养老的吧,所以我就去种树。
解说:易解放将儿子的思念变成了强大的爱的力量,为实现儿子的绿色心愿,她成立了绿色生命的公益组织,辞去在日本条件优越的工作,回到中国准备去沙漠里种树。
记者:当你收拾行囊,从这个日本回来以后,准备去内蒙种树的时候,首先面临一个问题,到底到哪儿去种树?这个地方怎么选的?
易解放:对,起初我困惑了好久,我一直在想到哪儿去种。但呢,我总方向我觉得,内蒙是应该去的,因为中国的沙尘暴的起源都在东部是科尔沁沙地,中部是浑善达克沙漠,对你们北京影响最大,然后西面阿拉善沙漠,所以我就一直在想到底到什么地方去种?找谁种?谁给我种?
解说:正在易解放举棋不定时,她做了一个梦。
易解放:梦里看到孩子的同学到我这儿来,我说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家睿哲?他们说你家睿哲现在忙着呢,我说忙什么呢?他说就在东北管森林了,就是研究一种怎么把树保护好那个,搞一种技术改革什么的,我说你要跟他说要给我写信,他太懒了,连信都不写,走了这么久,我心里还没想到他已经去世的,说着说着两个孩子不见了,后来我就看到有一团火光,从他们这个站的地方往这东北方向去了,后来我梦醒了以后,我就想什么预兆?什么意思?我又想了想,会不会孩子要求我定位在东北方向?
记者:其实这些就是那一段时间,您每天在思考的一些事。应了那句话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易解放:可能吧,大概就是后来我就想,可能是冥冥之中孩子给我了一个方向,就应该定位在东北。
解说:易解放把植树的地方最终选在内蒙古自治区东部通辽市的库伦旗,这里有号称八百里瀚海的塔敏查干沙漠。
易解放:塔敏查干沙漠,蒙语是死亡之海。让我去爬上这个沙丘看一看。当时我赤着脚上去了,赤着脚上去,6月份嘛,天还比较热,那上去一看:哇,不得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植被的,那么一看,这么荒凉的地方,我想想自己行不行,真的非常担心。
解说:一个母亲为了儿子的心愿,踏进了死亡之海,在这里她种下的树能否存活?儿子的心愿是否能实现呢?
塔敏查干沙漠属于科尔沁沙地,科尔沁曾经是水草丰美、牛羊成群的草原,但从清朝后期开始,这里由于滥垦草地、砍伐森林,昔日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丽草原如今已变成了大面积的沙地。
贺喜图格(通辽市库伦旗林业局 副局长):多年的专家也是研究(沙丘)每年往南移,100米到150米的往南移。
记者:这个是速度太快了。
贺喜图格:沙丘流动。
贺喜图格:就是从北边往南。对,就在库伦旗这个地方,最严重的时候就达到这个程度。
记者:最严重是什么时候?
贺喜图格:最严重还是80年代,当时也是只能是会利用资源,没有保护资源的意识,没有,就是祖宗的那个老本就吃光了以后,就是生态恶化。
解说:2004年春天,易解放和库伦旗团委合作,在库伦旗北部生态环境恶劣的地区援建一万亩生态林。她准备用10年的时间种下100多万棵树,通往种树的沙地不通汽车,易解放每次种树,只能坐马车进去。
易解放:这里进去差不多半个小时多呢。
村民:多了,现在得有一个小时。他们以前头一次来,我们就一起来的。
易解放:跟着我们一起车子进来的
记者:第一次坐马车的时候,感觉还记得吗?
易解放:记得,当初这个树苗运进来的时候是光秃秃的。
村民:那时候啥也没有。
易解放:啥也没有,真的是啥也没有,现在都长出来了,就连这边的小沙包,都已经植被爬上去了,这我亲眼也见证了它的变化了。
记者:这个地方风大。
易解放:风大,风大,这就是那个野山杏。
记者:这个活了的吧?
易解放:活了的,活了的。
记者:这是哪年种的?
易解放:这是2004年当时时候,我们种了一点,种了一点。
记者:2004年不就第一批了吗?
易解放:对,我们试验种了一批没活,没几个是活,这棵是活的。
记者:等于是在考察哪种树种,更适合在这儿生长?
易解放:对,我们当初签订的协议是想恢复一万亩野山杏林的。
记者:你为什么想恢复这野山杏呢?
易解放:这里本来就是野山杏的原生态的基地。
记者:是吗?那本来它适合在这儿生长,它为什么没长成呢?
易解放:所以生物的灭亡要逆转,基本上不可能。
记者:就是本来这个地方野山杏特别多。
易解放:野山杏特别多,我的最初的梦想是想把这里恢复成一万亩野山杏林,那多漂亮。结果两三年试下来没几棵活,所以只能放弃,只能种杨树。
解说:2004年,参与第一批植树的志愿者都是当地的老百姓和学生。种下的树苗能不能活?能活多少?这是易解放一直提心吊胆的事情。
易解放:当时300多个人吧,就有几十辆马车,用这个大水罐去把水抽上来,然后一棵棵浇,第一次在这么不长草的地方,这个荒凉的地方种第一棵树,凭良心说我自己没有相信过自己会种活的,是不是能种活,我只不过是硬撑去种,希望能够,我儿子的在天之灵能够帮我一把,我是祈祷这一方面,对吧。
记者:什么时候长到什么程度,你就可以确认这棵树活下来了?
易解放:如果它成活的话呢,这个一粒粒的芽会冒出叶子来,这就活了。
记者:长出叶子来,那隔多长时间?
易解放:大概是有一个多月吧。
记者:那什么时候您确认这棵树算是立住了?算踏实了。
易解放:真正到放心了就是到3年以后。
记者:3年以后才放心。
易解放:才放心。
记者:这可能比较典型的当初你们来的时候的样子。
易解放:对,就是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记者:等于是个通道,这条道故意不留下植物。
易解放:这条道故意留着走路的本来这一片都是连的,都连着。
记者:能看到你们当时创业之初的样子,当时那个环境。
易解放:就是这样的。
记者:易大姐,这就2004年种的第一批林子?
易解放:对。
记者:现在这么高了,现在得有三人高了吧?
易解放:有,10米左右。
记者:当时这个一下子就种了这么一片吗?还是说慢慢地才把这一片给种下来了?
易解放:第一年种1万棵嘛,1万棵相当于100亩,这里要过去才有100亩。
记者:你看那个易大姐,两边树都长得这个眼睛,我们小时候老说,杨树上长眼睛。
易解放:这其实就是那个剪枝的痕迹,就是把枝条剪掉以后,就会留下眼睛。
记者:那每年剪枝谁来剪呢?
易解放:那个分给这里的老百姓了,他们都会来剪。
记者:那你要说这样的话,剪枝可剪了不少。
易解放:剪了不少。
记者:从下到上,一直这样上去。
易解放:他们还带扶梯来,上面还爬上去了。
记者:你看这些,这些眼睛看着都特别漂亮,全都大眼睛。
易解放:是。像这种的话,这还不算粗的呢,里面还有粗的,你看已经握不住了吧?
记者:就握不住了。
易解放:已经有个净50公分,还有几棵粗的。
记者:两只手已经握不住了。
易解放:握不住了,所以那个看到它长得粗粗的就比较欣慰吧。
记者:你看我们这回是一大帮人过来,跟您一起来看这个林子,您有没有时候自己一个人过来,悄悄来看这个林子的时候?
易解放:如果有机会在这里静静地看看也好。
解说:2004年第一批种下的树已经成林,此时易解放的心情难以平静。因为沙漠中种树有意想不到的艰难。最初几年种树花的钱主要是儿子的生命保险金、赔偿金和自己在日本多年打拼挣来的钱,而往后要完成十年的植树计划还缺大量的资金。
记者:这几年当中哪一年让您觉得是碰到困难最大的一年呢?
易解放:第一二三年。2006年以后我就怀疑了,对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干下去这个项目。
记者:什么事让您产生怀疑的本来那么大的一个动力一定要做下去的?
易解放:因为好像来自社会上的支持也不多,1万亩地每一亩100到110万棵计算的话,大概是100到110万棵,然后要求资金是当时算是200多万吧,真的要筹钱真的很难很难。一年下来总共是十多万、二十万不到,这些费用这都是我一个人口袋里掏的。当时的时候孩子的生命保险金、赔偿金基本上已经用完了,我把孩子就是他去世前打工的这5万(日元)多在他皮夹里面这几年都没动过的,我都给他拿出来了。
记者:你给动了?
易解放:动了。然后把人家给我的包括香火就是给他祭奠的香火钱,我又拿出来了,我拿出来,我也流着眼泪,对我儿子说,你既然有这个愿望,妈妈总想给你实现,现在像这些钱吧放在皮夹这里也不发生作用,妈妈就拿出来,还是去植树了吧,就跟他祷告了一下,拿出来。这毕竟还是数量很小解决不了大问题,对吧?后来没办法了就是为了有一笔资金,周转方便一点儿,我就把上海的一套房子卖了,卖了以后又撑了好几年。
解说:为了实现儿子的心愿,易解放倾其所有,从日本到上海她不断地四处奔走募捐,其中的艰难必须自己独自承受。
易解放:孩子说要来植树这个事要么不干,要大干这个事,我真的是把他当成一个使命去做的,但凡如果我能够把树种得好一点,我相信他在天之灵如果能够笑慰的话,那也不愧于他的母亲。
记者:每回碰到这个困难的时候你也会跟儿子去倾诉吗?
易解放:对,有什么困难的话我就跟他说,现在碰到什么困难了你给我一点儿力量吧,给我想想办法吧。但实在他是不会跟我说话的,那么给我力量是有的。
解说:儿子给予的力量,化作母亲坚定的意志。不管多么艰难,易解放一直没有放弃在沙漠里继续种树。
易解放:那么到后来呢,2008年开始松动了,真的有来自社会各方面的捐款什么的,我就很开心。那个2008年吧,我们就种了,一下子种了11、 12万树,这一年,一下子等于涨了个10倍左右。
记者:对。
易解放:逐渐逐渐成活率能够保证在80%以上的,那个信心逐年逐渐这个增加了。
解说:易解放从2004年开始植树以来,老伴杨安泰一直在背后默默地支持他。
易解放:我现在很忙,在家里根本就没有时间做家务,所有的家务都是他包了,然后在我没有招工作人员之前,我们的捐款都是他登记的,非常仔细,不给你弄错一笔。
解说:2010年春天,最后一批树苗在塔敏查干沙漠种下了,易解放原本打算用10年时间完成100多万棵树的种植计划只用了8年时间就实现了。
记者:易大姐,你注意没注意过,就是干听这个风声的话,一点儿也不好听,但是风吹这个树枝树叶的声音,就好听多了。
易解放:是。它也是一个交响曲,绿叶交响曲。现在已经是,因为落得差不多了,夏天的时候都是这个叶子大大的,风一吹以后,摇摇摆摆的,姿势也非常漂亮,而且这个声音也非常漂亮,那种声音里面可以渗透了一种清脆的感觉。
记者:清脆的感觉?
易解放:清脆的,有一种香味。
记者:声音有香味?
易解放:有,我能体会得出它的香味,因为这个绿叶渗透出来,一种绿叶的香味在这个风里面荡漾着。
解说:为了儿子的心愿,母亲在沙漠里种下了100多万棵树,慢慢长大的树木给生态带来哪些变化?成材的大树又会归属于谁?
布和是库伦旗额勒顺镇达尔等嘎查的牧民,他见证了库伦旗几十年来生态环境的变化。
记者:您是就是从小就在本地长大的?
布和(牧民):对。
记者:那跟小时候比起来,这个周围的这个环境,生态什么的变化有没有?
布和:那变化太大了。
记者:那是怎么个变化法?
布和:就是现在植树造林,那就都是绿海了现在,要是我小时候,一片一片的都是沙漠,除了甸子地都是沙漠,要是沙漠一飞,满天飞,连眼睛都睁不开,这么个情况。
记者:当时就是村里边比如说那些大人什么的他们会有什么办法去改变它?或者做过什么样的努力吗?
布和:自己想造林,没那个,就是说也没那个投入,就必须要有投入才行。
记者:对,得花资金。
布和:投入,买树苗,还得围栏,还得这个护理。
解说:在沙地附近生活的农牧民由于受到生存环境的制约,生活资源匮乏,他们的生活水平多年来没有提高,在这个第一次就是种树的时候碰到那批志愿者。
易解放:就是在当地的,老百姓和那些学生,我就觉得有一种震撼,因为他们生活在一个非常贫困的这个环境中间,这么干旱,到冬天零下30 40度,又没有什么经济来源,一家的总收入年收入也就是2000元不到。
记者:就有一种担心,比如说您的目的就是种树,种树能对他们的生活进行改变吗?
易解放:我想可以的,因为你想树没有,他们连捡个枝条都没有,要烧个枝条取暖都没有,我就算了一下,十户人家里面就只有一家能够有一点余钱,去买一点煤,其他还有两三家,就是靠着母亲的勤劳,烧牛粪、马粪,其他懒一点的,冬天就躲在这个破被窝里,就这么死撑。那么我想,如果我们把树种起来以后,至少在树长的过程中间,他还要每年要剪枝吧?剪下来的枝条一大堆足够他们烧一阶段了,帮他们至少解决了一个取暖的问题吧。
布和:那时候特别不方便,上山捡牛粪,现在那些牛粪啥的都不烧了,都送地里。
记者:树枝够用了?
布和:多了,多了,够用了,或者要是7月份那阵吧,要砍的话打捆拿家来的话,那时候叶子绿的,完了冬天都去喂牲畜就行,养了个……
记者:牲口也能吃。
布和:能吃。
易解放:所以老百姓这两年跟我说,易大姐这个我们这两年大丰收。
我说为什么呢?他们说树种了以后,我们这儿雨水多了,降雨多了,农作物又能保证存活了。在我们树与树之间本来如果没有树的话,这个粮食不好长,植物不好长,现在有了树以后,等于有防风墙了,长起来很好,所以他们现在种大豆也好,小麦也好,种玉米也好,绿豆也好,甚至于连西瓜都能丰收,这两年,我听了以后就觉得很高兴。
解说:在沙地里植树造林改变了生态环境,也给当地老百姓的生活带来实惠,易解放决定20年后把在库伦旗种植的一万亩树全部无偿捐给当地政府和农牧民。
易解放:像这种已经差不多有个50公分多了吧。
记者:对。
易解放:这样一棵树苗基本上可以卖到200多块一根了。所以我觉得我们整片林子如果到了20年的时候,它的价值应该是过亿的吧。
记者:这还是从木材本身来换算的。
易解放:对,木材本身那要从生态改变的角度来看,印度有一个有名的植物学家对一棵树的价值进行过估量,一棵长了大概50年的一棵树吧,如果用它的干在市场上卖的话,也就是150美元左右、125到150美元左右,然后从它的保护生态的价值、调节空气的价值、保护小动物的价值,这个改良土壤水的价值等等的加起来,一棵树的价值可以相当于19.5万美元,所以这种价值是难以估量的。所以我们说,如果中国的大地都把这个植被恢复了,有乔木、有灌木、有植被的话,产生的这个效应达到50%的话,我们中国所有的生态问题都解决了,有这一天多好。当地的库伦旗政府为了表示对我们的一个鼓励吧,为孩子建了一个纪念碑在这里。
记者:这是什么时候立的?
易解放:也是在2004年左右吧。
记者:这是谁写的词?
易解放:我和我老头儿,因为孩子不是叫我们种树嘛,后来我们想就把他当作一棵树吧。“您是一棵树,无论活着还是倒下都是有用之材;活着,为阻挡风沙而挺立;倒下,点燃自己,给他人以光明和温暖。”记者:当初把碑立在这儿,首先我觉得这是一个高处,而且正好能看到那个前面那片林子。
易解放:这是望着,守望着这一片林子吧。
解说:1万亩110万棵树,儿子的心愿已经完成,但儿子播种绿色的心愿能否在荒漠中延伸?母亲的脚步能否停下?
记者:当你种完了这个1万亩110万棵树,在这儿特别茂盛地生长的时候,其实这个愿望真的了了,你有过这样的想法“孩子我替你了了这个愿了”?
易解放:有这个想法,但是植树造林的过程中间,我深切地体会到孩子他已经去世了,他的心愿了了,我也可以告慰他了。但是活着的孩子这么多,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而且环境在越来越恶化,将来的孩子们怎么生活。作为一个,我一个母亲来说,虽然自己的孩子是不在了,但是人家有孩子,还有的每天都有出生的新的孩子出来,那他们得要有一个能够适合他们生存的环境,那么我自己的孩子不在了,我现在在种树,为了那些孩子,我能够起到一点儿帮助的话,我也愿意,所以就这样一个心愿支持着我,还是往下走下来了。
解说:2010年春天完成了内蒙古东部库伦旗沙漠种树计划后,易解放从东到西穿越2000多公里,来到内蒙古西部的乌兰布和沙漠植树。
记者:当初为什么选这个地方呢?
易解放:就想选一块比较生态环境严酷的地方,想挑战一下,因为现在中国的沙尘暴的源头是阿拉善沙漠。这是我们内蒙古西部影响整个我们华北、西北方面最大的源头,一直到京津地区,包括河北、河南等等的都有影响。那么我们想能不能在这里对治理沙尘暴的源头起一点我们微薄的作用吧,所以我们就选择了阿拉山沙漠的一部分,也就是乌兰布和沙漠。现在这一块全部都属于乌兰布和沙漠了。
解说:马国玉是跟随易解放义务植树的志愿者,碰巧他家住在乌兰布和沙漠附近的磴口县,听说易大姐想来乌兰布和沙漠种树,他牵线搭桥让易大姐的想法成为现实。
马国玉(志愿者):易妈妈就问我这么一个问题,说你们那里有沙漠吗?我说有,我们那儿就是乌兰布和沙漠,然后说你能不能和你们当地政府联系,我下一步去你们那里去植树,我说可以,就这么一下,易妈妈真的来了。
解说:磴口县西南紧临乌兰布和沙漠,乌兰布和沙漠占全县总面积的68.3%,我们在磴口县党史地志办查阅了这一地区沙化的记载。
徐云(磴口县党史地志办 主任):县内沙漠形成于1300年前南北朝时期,在1000年前。
记者:就是应该是在宋朝的那个时候。
徐云:在宋朝的时候已经是沙深三尺,马不能行了,到290年前,沙漠已经推到黄河边了。
记者:那您看离您当初这个修这个县志的时候,已经过去20多年了,这20年过去以后,现在这个荒漠化推进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徐云:现在的荒漠化通过这几年的治理还是效果不错的,特别是农区的整个从这个巴彦高勒向北这一块,基本上成为固定和半固定沙丘了,只在这个粮台、南粮台,就是巴彦高勒镇的南粮台从向西南那块地方,就是黄河边上,沿黄河边推进还非常厉害。因为那块因为完全是流动沙漠,最高的达50米,所以那这一块地区治理还需要大力的治理。
记者:在乌兰布和沙漠的边缘看到这样一个房子,土坯房,是当地特常见的一种房子,现在主人不在,我们不知道这个房子盖了多少年,但是显然当初盖房的时候肯定不是这样。因为往这边看,沙丘的沙子已经挡住了房子一半的墙,再往上爬,这个沙丘的高度显然已经比这个房顶还要高了。在沙丘上能看到好多的这个的向日葵的杆,据当地这个百姓介绍说,当时这个房的主人也曾经在这个沙丘上铺满了这种向日葵的杆,试图固定住这个沙丘,但是显然当年他的这些努力还是没有保住他的房子。
解说:斯琴巴图30年前在磴口县法院工作,他说当年每天上下班都要从这个房前路过。
斯琴巴图:这一条路是从磴口到巴音毛道农场的土路,这一块房子是当时的养路段。
记者:那也就是说,30年的时间里边,到那边……
斯琴巴图:已经挪了30多米了
记者:差不多一年就得一米多了。
斯琴巴图:对。
记者:这一回选的这个地点这个地理环境,包括这个生态环境要比过去要严酷得多。
易解放:要严酷得多,比库伦旗要严酷得多。首先降雨量要少200毫米以上,没有水,还有盐碱的成分,比库伦旗要厉害得多,我们就考虑为了保证成活率,我们就把这个种植、养护这个任务干脆就委托给一个企业来做,这样就能保证成活,如果我们没有这个措施的话,这种下去到后来,放养的话不行,所以现在实践证明,我们今年从春天种的树就是第一个基地1000亩,现在长得蛮好的。
解说:易解放现在和内蒙古游牧一族生物有限公司合作,在乌兰布和沙漠里种植当地原生的耐旱植物梭梭。
记者:这是什么时候种的?
贺文军(内蒙古游牧一族生物有限公司 董事长):这个是今年种的今年5月份种的。
记者:5月份,那都有半年多的时间了。没长多少是吧?
贺文军:对。
记者:这个速度长得正常吗?
贺文军:这个肯定是有点儿毛病了这个,像那几个就长得大了。
记者:这几个是高一点。
贺文军:这都是同时种的这些。
记者:这都是(2011年)5月份种的?
贺文军:都是(2011年)5月份种的。
记者:但是这一棵恐怕就死了。
贺文军:这个就没有活,这个可能是苗子有问题,或者工人浇水浇得不到。
记者:那这样的话,从现在来看的话成活率有多少?
贺文军:半年以后这个成活率应该70%以上吧。
记者:70%以上。
贺文军:就是大沙丘,因为它的成活率不高,但是每年都得补植,那记者:这一片长得还可以。
贺文军:这都是同时种的。
记者:但是你看这个贺总,我就觉得我走在这儿的话,这个沙丘好像非常的松。
贺文军:对。
记者:很容易活动,那这样的话,冬天真的风沙大的时候会不会把它埋起来?
贺文军:会。它这个像这么大的沙丘,我估计一年一个冬天的移动速度应该在不会低于5米。像这个高的就会压到这个上。
记者:那这样的话这些东西就会被埋起来,有些东西就会死掉。
贺文军:有些就会死掉,但是它慢慢再移动又会有部分还会活的。
记者:就是沙子再走,它还会露出来。
贺文军:会露出来又活了,它也不会说全部死掉。
记者:那这一冬过去的时候,您再估计估计这个成活率能有多少?
贺文军:反正我估计怎么也得一个冬天损失10%左右。
记者:这是必须要做出的一种损失。
贺文军:肯定。
记者:必要的牺牲。
贺文军:肯定是。
解说:梭梭成活两年以后,游牧一族生物有限公司将在梭梭旁边接种中药肉苁蓉,三年以后肉苁蓉能够产生经济效益。
记者:就是你们的目的可能跟公司他们的目的会有不一致的地方?
易解放:不一致。
记者:就是这个公司本身它的目标并不是梭梭林,而是梭梭林下面要伴生的那个肉苁蓉,他要得到经济利益,其实最终的这种具体的这个目的,可能是不一样的。
易解放:目的是不一样,但是保护生态的目的是一样的,因为这个梭梭是肉苁蓉的寄主,换得通俗一点说,梭梭是妈妈,肉苁蓉是儿子,你儿子要成长的话,你妈妈不照顾好,儿子拿什么来吃?所以我们觉得这个是比较有持续性发展的一个办法。我这里梭梭种下去了,你要管理吧,每年都要花钱,每年都要这个去投资,不然的话到一半会死掉的,那么如果我种好了,鼓励企业在我种的下面,你去种肉苁蓉好了,种了肉苁蓉你收入我不管,因为你投资的嘛,但是他要把下面的肉苁蓉种活,必须要把妈妈照顾好,那我们的生态林不是就活了吗?我就用这个方法来控制我们的成活率。作为我们公益来说,我很清楚,我种下去了,我们不收益,我们也没有利益可得,就是把公众的捐款种到这个土地上,起到保护沙漠的作用。
解说:在乌兰布和沙漠,易解放计划种植一万亩公益梭梭林,目前她和当地的牧民协商准备租用荒地来进行种植。
记者:大爷,您名下的草场的话得有多少亩?
张学文(牧民):4000多亩地。
记者:有4000多亩地,这个4000多亩的草场地主要是现在干什么用呢?
张学文:放着呢。
记者:放着的话,那不就是荒着了吗?
张学文:现在我就是荒了好几年了,就这么荒着。
记者:这个易大姐她这边不是要种树吗?
张学文:她是种树。
记者:我听说她是找到这个地方来了?
张学文:对。
记者:您同意了吗?
张学文:同意了,栽梭梭的话我是同意了,栽梭梭是同意了,我同意了,我说快栽梭梭,栽上梭梭就好。
记者:就那么痛快就同意了?
张学文:绿化沙漠,咱们也好,人生活得也好。
解说:易解放把儿子的绿色心愿,从内蒙古东部的塔敏查干沙漠延伸到了西部的乌兰布和沙漠。越来越多的志愿者追随着这份绿色心愿走进沙漠参与植树造林。
记者:我发现您这个搞这个植树以后好像会形成这个人链,就是说碰到一个人,他会给你提供一些消息,好像是一串一串的,也是一种缘分,缘分把这个植树从内蒙的东边移到了西边。
易解放:对。这中间的距离有2000多公里,尽管这2000多公里。我如果给它仔细地给它链一起的话。这中间从内蒙的东部一直到经过北京周围到河北、山西到这里内蒙,一连串我都有志愿者不是捐款就是参加活动。
同期:小马这个铲子先给他们吧。
同期:可以。
记者:当初你是怎么知道易大姐种树这事的?
马国玉:2010年的三八妇女节,易妈妈不是被评为这个什么全国十大母亲,看了以后,我就突发奇想,我也做这个事情,然后我就坐车去,2000多公里到通辽库伦旗。
记者:坐长途车?
马国玉:对,去找到易妈妈,我和她说了这个事情以后,她说可以,可以参加我们这个组织。
解说:2011年秋天跟随易解放来乌兰布和沙漠种树的除了大陆的志愿者外,还有从台湾远道而来的志愿者。
罗妈妈(志愿者):我希望我种的每一棵树都会努力地长大,我种的时候都给它鼓励,加油加油,要长大。
记者:还替它祈祷一下。
罗妈妈:我会给它祈祷,回去我还会给它互动,我知道生命有无限的力量。
陈先生(志愿者):知道易妈妈的事迹以后,我们知道我们也可以来到这边做一些事情,所以今年到这一次已经是第五次带台湾的志工来到内蒙古了。
罗妈妈:其实说实在的,我们真的被她感动了,一个母亲的力量已经种下110万棵树,我觉得那个爱会更大,母亲的爱不只是这样,会是千万棵,亿万棵树,我也是以这样一颗母亲的心来种下每一棵树。我跟他们讲,爱的树,我想这个爱就是妈妈,以我来讲是妈妈对孩子的爱,以他们来讲或许是对母亲的爱,那也许每个人有他心中的爱,大家共同的应该是对这个大地的爱,这一个惟一的地球的爱,就是说大家来爱这个地球才会长长远远,而不只是一个小小的区域而已,那个爱是应该大家来共同爱护这个惟一的地球。
易解放:一棵树是一个木吧,两棵树是成林吧,三棵树是森,种五棵树就是一片森林。
记者:您觉得您的儿子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他会希望看到他的母亲变成现在这样一个母亲的形象吗?
易解放:不知道,不知道他怎么想,反正我知道我儿子在生前的时候就跟我说过,我很尊敬你妈妈,他跟我说过,我想虽然他可能不一定知道我这件事会做到什么程度,但是我相信我可以做一个无愧于我儿子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