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浙江义乌，市场采购带着某种“魔力”极大地激发了当地小微企业的出口活力，并频繁得到国务院发文“点赞”。这项改革措施何以在义乌落地？它给当地出口带来了怎样的变化？改革前沿的货物出口在“通得快”的同时，能否实现“管得住”？记者近日走访义乌市商务局和多家出口商，从他们口中了解和感受市场采购的魅力所在。

在浙江义乌，市场采购带着某种“魔力”极大地激发了当地小微企业的出口活力，并频繁得到国务院发文“点赞”。这项改革措施何以在义乌落地？它给当地出口带来了怎样的变化？改革前沿的货物出口在“通得快”的同时，能否实现“管得住”？记者近日走访义乌市商务局和多家出口商，从他们口中了解和感受市场采购的魅力所在。

规范与便利找到创新平衡

今年前10个月，义乌市出口282.28亿美元，同比增长49.1%。其中市场采购贸易方式下出口236.92亿美元，同比增长70.5%；一般贸易方式下出口44.14亿美元，同比下降9.47%。

在我国外贸总体形势不容乐观的背景下，市场采购成为义乌市当之无愧的出口增长动力。据统计，当前84%的义乌出口货物通过市场采购贸易方式走向海外。

“义乌货”的困境

“义乌市外贸出口的最大特点是品种多、数量小，每个出口集装箱就相当于一个小超市。”义乌市商务局党委委员寿升第在接受国际商报记者专访时说，“如果按照一般贸易的监管方式，每一单出口货物都要在通关、税务、结汇等环节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经济成本。小微企业是义乌出口的市场主体，这对他们来说是很大的压力。”

用金斯顿国际物流有限公司报关经理朱永辉的话说，“一个集装箱内可能装有50家工厂生产的货物，每家工厂的货物量都很小。如果要通过一般贸易出口，需开具50张增值税发票。这几乎是行不通的”。

正大步迈向全球市场的“义乌货”，正面临着一般贸易方式下的外贸出口与政府职能部门加强监管之间的矛盾。寿升第表示，局限于一般贸易的条条框框，大部分生产型小微企业不能很好地参与国际贸易。为了能让货物顺利通关，不少小微企业在报关报检过程中对货物进行瞒报——但是，被监管部门查出申报不实的后果会更加严重。

一般贸易的不便利，使得另外一种途径——旅游购物成为近几年义乌出口的主要方式。这种方式要求每单商品货值在5万美元以下，不对货物征收出口关税，不涉及出口许可证，不进行出口退税。

但让出口企业无奈的是，5万美元的报关限额很多时候并不能满足实际出口需要。“一个集装箱的饰品货值至少有70万~80万元。如果报关金额高于5万美元，报关单会被海关自动退回，货物就不能出口。”供职于浙江鲲鹏国际货运代理有限公司的陈丹表示，“这种情况下出口商没有办法，只好瞒报。”

监管不足决定了这种极为便利的出口方式存在着固有缺陷。“旅游购物方式下，货物出口主要由海关监管，检验检疫、税务、外汇等部门几乎没有参与，管理并不到位。”寿升第说，“同时，出口风险较大，监管部门以及规范的贸易公司和贸易综合服务商也颇有压力。”

改革找到平衡点

一般贸易和旅游购物均存在弊端，如何找到最适合“义乌货”的新型贸易方式，既促进出口，又能保证有效监管？“要通过探索和改革为小微企业打通参与国际贸易体系的道路，关键还是深入了解小微企业的现状。”寿升第说，“若要参与国际贸易，国内大部分小微企业最便捷的办法就是在市场上租店面、租摊位，不管是内贸还是出口，把自己的货物卖出去。市场采购的最大魔力，就在于契合此类小微企业的需要，极大地释放了这一批企业的出口潜力。”

2014年~2015年，国务院连续多次表态，要推广市场采购贸易方式试点的目的也在于此。“在当前外贸总体形势不容乐观的背景下，单靠大企业促进出口困难重重，小微企业出口更应得到扶持。通过义乌进行的试点，商务、海关、检验检疫、工商、税务、外汇等部门都围绕市场采购这种创新的贸易方式在外贸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作了很多探索。”

探索的结果显而易见。在一般贸易下，货物出口要先被征收货值17%的增值税，定期按照规定获得一定比例的退税。“一方面，‘先征后退’增加了企业的资金成本；另一方面，征和退两个过程也给税务部门增加了工作压力和行政成本。更有甚者，市场上还出现了钻政策漏洞骗税的情况。”寿升第说。

根据市场采购的相关规定，按照该贸易方式出口的货物，增值税均实行“免征免退”。“一举解决了企业资金成本、政府部门管理压力和骗税隐患三个问题。”寿升第说。

再以报关过程为例，义乌市场产品种类繁多，更新速度非常快。“企业积极适应市场需求、加快产品更新换代应该得到政府鼓励，但由于海关编码在一段时间内通常保持不变，严格按照海关编码来报关对出口企业会造成较大困扰。市场采购贸易方式下商品报关可以实行简化申报，出口环节的便利化程度明显提高。”寿升第说。

联网平台还原出口真实面貌

作为市场采购贸易方式的政策载体，义乌市搭建的“市场采购贸易联网信息平台”涵盖市场采购贸易各方经营主体和贸易全流程，为出口管理部门开展业务提供数据信息支撑。

联网信息平台要求市场采购贸易方式下的出口货物清单录入由外贸公司负责，意在根据真实交易背景进行交易登记。该平台使用者直言，与旅游购物方式相比，平台要提交的单证和提供的信息更多。由于市场采购贸易方式“还原了义乌出口市场的真实面貌，有利于市场的长远健康发展”，降低了一系列风险，便利了企业报关报检等环节，使得“工作量增加有了意义”。

降低税收结汇风险

一般贸易和旅游购物方式下，出口货物必须先缴纳增值税(一般贸易方式出口可再按照规定办理退税)，但在“义乌货”小批量、多批次、多品种的出口特征下，为每笔出口商品开具增值税发票并不现实。

“没有增值税发票意味着逃税，监管部门会要求经营主体补缴税款。这对于出口代理商来说是非常大的资金压力。如果是需要披露经营信息的上市企业，逃税的影响更大。”供职于义乌市商务局市场采购贸易服务中心的方建新说，“如果这个问题一直不能解决，义乌外贸将很难取得长远发展。”

在此前的操作中，国税部门会“考虑实际情况”放松查验和免除补缴，但在浙江物产中大供应链服务有限公司通关部经理吴志平看来，税收问题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公司“带来大麻烦”。“现在市场采购明确了免征免退的政策，相当于给我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吴志平说。

把悬在义乌大量商户和出口代理商头上的“税收之剑”摘除，成为市场采购贸易联网信息平台一期建设最核心的功能。根据计划，二期平台建设还将解决结汇风险问题。“目前我们还是手工结汇，公司在客户的单据上盖章，由客户拿到银行结汇，但这个过程存在造假的漏洞。”吴志平直言。

2014年内义乌市就曾因出口结汇不规范等行为处理了多起案件。“市场采购贸易联网信息平台根据平台交易信息为结汇银行开具证明，降低了骗汇风险。这既降低了银行核查的难度和减少了工作量，又降低了结汇人账户被冻结的风险。”方建新说。

虽然该功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上线，这一“补漏”效果已受到了银行和出口商的一致认可和期待。吴志平说：“每次纸质单据盖章我都心慌，但平台上的数据录入不仅需要账号密码，还需要一个类似于网银优盾的key才能进入，我就不担心了。”

报关报检融资更便利

方建新告诉记者，联网平台二期建成后，距离出口通关“单一窗口”将更近一步。“小额小批量的出口货物只需要在系统上输入信息便可快速通关，报检费用也会大大降低。”“报检费用比较昂贵，如果出口一票玩具，报检费用大概要上千元，这笔钱如果能节省下来还是很可观的。”吴志平说，此前，麻烦的报检过程会让一些代理商试图逃检，但如果被发现报检申报不实，则面临高额罚款。

在报关环节，市场采购延续旅游购物“简化归类”的做法，实行简化申报，将进出口税则中章节相同的商品归入同一税则号。浙江鲲鹏国际货运代理有限公司陈丹表示，如果按照一般贸易，每个集装箱里几十种或者上百种货物的品名，很难“报得清爽”，还要支付额外的联单费等，“简化申报”大大简化了报关流程，节省了部分报关费用。

“随着市场采购贸易方式的推行，我们现在还可享受24小时电子通关、常见区域一体化通关等服务，通关效率比以前提高了很多。”陈丹说。

顺应市场采购这一贸易方式变革的还有针对外贸企业的融资服务。供货商对采购商赊账供货时，融资服务可让供货商提前拿到货款，解决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但通过旅游购物方式办理出口，则无法享受此种服务。

“通常情况下，旅游购物对单票货物金额的限制与实际出口的货值存在偏差，我们的融资业务很难开展。市场采购贸易下，单票货物金额限制得到放松，我们可按照真实情况开展融资业务，这个变化对我们的影响非常大。”吴志平说。

据介绍，物产中大长期保有国内商户千余家，2014年为相关客户提供的融资额度约3亿元。“在义乌，像我们这样为出口供货商提供融资服务的综合服务企业还有好几家，需要融资服务的供货商数量则更多。”吴志平说。

改革前沿也是监管高地

“市场采购贸易方式是新生事物，各个部门制定条款的方式非常多，执行起来很规范，所以它既是改革的前沿，又是监管的高地。”义乌市商务局党委委员寿升第如是说。

“监管高地”意味着在市场采购贸易方式下，商品生产、报关、运输的每个环节的信息都将被详细记录，并由政府部门实行出口“全流程、全方位监管”。

目前的操作方式是由外贸公司或报关行录入出口商品的品名、件数、个数等信息，联网平台系统生成电子单据后发回供货商确认。乍看上去，如此监管似乎增加了外贸公司或报关行的工作量，但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详尽的录入和严密的监管使得过去无源可查的“义乌货”实现了可追溯。如果出口商品在目的市场上被发现有侵权行为，贸易公司等代理出口商可为有关部门提供供货商的信息，便利监管部门调查和惩处。

“这在以前是根本做不到的。”浙江物产中大供应链服务有限公司通关部经理吴志平这样描述交易信息录入的要求：“简单来说，旅游购物方式下，出口商只需告知海关集装箱内装了什么货物即可；在市场采购贸易方式下，则需要录入系统的信息，包括货物品类、数量、价格、供应商联系方式等。”

“就目前来看，这种录入和等待确认的过程的确让工作流程更加复杂，但我们希望整个市场能在更有效的监管之下变得更正规，有助于改变过去‘义乌货’给海外客商留下的不好印象。”吴志平说。

金斯顿国际物流有限公司报关经理朱永辉也有类似看法：“报关行非常赞成通过准确的信息录入和备案规范出口商户行为。因为货物的信息越准确，出口的风险就越小。这样的规划有助于改善义乌外贸环境。”

市场采购贸易联网信息平台未来建设还将考虑制定针对性的奖惩规则，奖励规范出口的公司，发现不规范出口的要给予惩罚。吴志平对此表示出强烈的兴趣：“一定要惩罚！塑造中国产品出口形象的事情靠一两家企业的努力是做不到的，市场上代理商的水平参差不齐，一定要通过规则制定来规范市场。”